不多时。 端上来一碗面条,清汤寡水上,浮着几片薄肉。 丑娃子也不嫌烫,端来就是一阵狼吞虎咽,看得薄子瑜直咂舌,这副饿死鬼投胎的吃相,也难怪被人当成妖怪。 待他把碗底都添了个干净,两人的距离似乎也拉进了一些。 薄子瑜再问,丑娃子扭捏了一阵,总算有了回答。 “饿,饿得发慌哩。” 废话!不饿会去偷吃生米? 看在他是小孩儿的份上,薄子瑜挤出耐心,再问: “为何不在家里吃?是你娘不给你吃饭么?” “不、不、不。” 丑娃子却连连摇头,怯生生瞧了一眼薄子瑜,声音细若蚊蚋。 “家里的吃食得留给娘亲吃哩。” 薄子瑜听了哈哈大笑。 “你小子还是个孝顺娃子,不过,你娘一个妇道人家,能有多大的胃口,还匀不出你一口吃……” 在丑娃子闪躲的眼神中,薄子瑜的话声戛然而止。 他目光渐渐凝沉,若有所思。 ………… 乌云遮月。 长街寂静而昏沉。 俄尔。 十来双皂靴踏破寂静,明晃晃刀枪刺破昏沉。 一队捕快突兀闯入长街,杀气森然惊醒四邻,使得坊内人家的门缝与窗隙里,都立起一双双狐疑而惊惧的眼睛。 “李道长呢?” “城北有妖怪冒头,脱不开身。” 薄子瑜闻言沉吟,蹙眉盯着眼前的小院,被捕快们死死围住的寻常的小院——丑娃子与他那寡母的家。 在街坊被衙役惊醒,嘈杂渐起中,这院子却没有灯光,也没有动静,安静得像个死物,像个陷阱。 “班头!” 身边兄弟的声音中难掩急迫。 “上吧。” “再耽搁,那些人该来碍事了!” 他口中的“那些人”,说的是城中新冒出的“捕妖人”,一群被金钱煽动的家伙,成群结队、横冲直撞,偏偏得了府衙默许,在夜里肆意妄为。 真要让他们掺和进来,事情恐怕更加麻烦。 薄子瑜环视着身边兄弟,他们的眼中有紧张、有恐惧、有犹疑,也有跃跃欲试,虽然多是被银子刺激出来的,但总比以前,听见“妖怪”两字儿,就时刻准备逃跑要好。 于是,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 砰! 大门轰然洞开。 捕快们明火执仗闯入小院。 “周福你去东厢,何蛮子你去厨房,张老九你去正堂……” 薄子瑜迅速下令,让手下分成小队,去各个房间搜索。 片刻。 “东厢没有。” “厨房也没有。” 薄子瑜的目光落向了正房。 这时。 喵嗷! 凄厉的猫叫仿佛利爪挠心。 在众人胸闷欲呕中,正屋里暴起一连串的叫喊声、怒吼声、刀剑挥砍声、座椅翻到声,乱七八糟,通通汇成一句。 “妖怪在这!” 薄子瑜已然提刀大步抢进。 然而。 才踩上门槛。 轰! 门旁窗棂骤然破开,一道鬼魅的身影撞了出来。 薄子瑜事先早做有准备。 当即,便有一张绑着黄符的大网迎头兜去。 可那身影的反应可谓神速,看不清它如何动作,已然高高跃起,躲开了罗网,旋即,在屋檐上借力一扑,夹着寒光直奔薄子瑜而来。 然而,捕快却不是孤身作战,他身边已然立起了七八根长矛,将迎面而来的怪影再度逼退。这会儿功夫,薄子瑜也调整了过来,他越众而出,抽刀就砍。 刀锋呼啸,上面朱砂绘制的符箓激起清光。 怪影仿佛见了天敌,厉叫一声,再度往后高高跃起。 这一跃,却让院子里一队衙役逮住了机会,他们手里拿的却不是刀枪,而是劲驽。 扑簌簌。 飞蝗如雨,泼向空中无处借力的怪影。 又听得一声凄厉猫叫。 那怪影已然闪开围堵,跃上了墙头。 这时,众人才瞧清楚它的模样。 那是一个丰(和谐)腴白皙的妇人,如墨般披散的长发下,却长着一张狰狞的半人半猫的脸。 它蹲在墙头,惨绿的双眸回顾着院中众人,伸爪拔出了腰上一枚箭矢。 而后,在下一轮攒射到来前,纵身一跃,没入了茫茫夜色。 跑了? 薄子瑜心跳渐平,旋即,又生出恼怒不甘。 “班头,这屋里还有个妖怪!” 还有?! 薄子瑜赶紧进屋,瞧见四五个手下举着火把围在角落,里头蜷缩这一团暗红色的“东西”。 有衙役大喊: “班头,快!就是这妖……” 没等他吼完,薄子瑜已然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扇他后脑勺上。 “瞎了眼啦?” 这哪是什么妖怪?不过是个被剥光衣物,被折磨得遍体鳞伤、浑身是血的倒霉蛋而已。 “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