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姓顾,却有外族血统。圣上也不是没有打这张牌的意思。“他低头,把玩着指节,嗓音低哑,“对他来说,我能调和两边,不至于让局势失控。”
沈念之听得认真,侧首望向他:“所以你从头到尾,都很清醒?”顾行渊垂眸一笑,声音极轻:“在瀚州久了,学会的第一件事,是知道什么时候该握剑,什么时候该沉默。”
沈念之看着他,许久,才问:“你还想回瀚州吗?”顾行渊静了片刻。
“有时候会想,"他说。
“那你以后会回去吗?”
他垂眸,轻声道:“不知道。”
沈念之微偏了头,看着他半响,才嗤笑一声:“你真是冷漠啊,连个确切的答案都不给。”
“你对自己的未来不是也没数?"他看她,“你有想过有朝一日离开京城去外面看看吗?”
沈念之没有立刻答,只是抬头望了一眼渐渐亮起的天色,声音轻得像落在清晨露水上的风:“你看,天要亮了。”
顾行渊仰头,乌云终于褪散,天边泛出一丝淡淡的金色。她站起身,拢了拢外衫:“走吧,别着凉了。”顾行渊没有立刻起身,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她踏着湿润的石板路,缓缓走进清晨微明的光里。
她没回头,顾行渊也没唤她。
风轻轻掠过瓦檐,一滴昨夜未落的雨水,从屋角滑落,碎在石地上。雨后初霁,山路泥泞难行。押送青州犯人的马车沿着官道缓缓前行,车轮陷入泥中,车夫急得满头是汗。
“前边车停了。“前头押车的差役回头喊,“这段路积水太深,车过不去!”沈念之掀帘望去,见前车确实已深陷泥中。她没多想,便提了裙摆走下车:“我来看看。”
“你别一一”
顾行渊一句话没说完,她已稳稳落地,只是没想到那一脚刚好踩进水洼,泥浆没过了鞋帮,冰冷刺骨。
她蹙眉低头,正要抬脚,忽听背后有人踏水而来,下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拦在她膝侧,随即是顾行渊蹲下的身影。“你别动。”
他低声道,语气像压了三分怒火,顾行渊将她托起,放在马车上,还不等沈念之说乎啊,他的手指已探向她脚踝,熟练地替她脱去湿鞋。沈念之一愣,身子僵了一瞬,低头望着他微垂的眉眼。雨后的天光照在他脸上,泛着淡淡的冷意。
“下次别乱跑。“顾行渊声音低沉,“你以为你还是在京中?”“沈娘子。”一道温润嗓音忽自后方传来,打断了顾行渊的动作。两人一齐侧头,只见苍晏不知何时已折伞走近,手中拎着一包裹得极好的布巾和干净靴履。他目光扫了一眼她赤足立于泥地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他没立刻走近,而是隔着数步立于伞下,目光从顾行渊泥污未干的指节,落回沈念之裸露的脚踝,才微笑着启唇:
“沈娘子怕是冷了。我这备着一双干净的靴子,还有布巾,原是想着路上要下雨,怕你湿了鞋袜,特意备上的,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若不嫌弃,可先换上。”
他语气温润,礼数周全,举止又极为自然,仿佛只是随手递给故人些许照顾,却偏偏落在这雨后泥泞之地、两人彼此对视的时候,凭空生出些不合时宜的意味。
顾行渊眉头一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沈念之却像没察觉,笑了一声,语气懒散:“顾大人刚替我脱了鞋,手都脏了,还要劳烦苍大人送靴子,这份恩情,我真是要牢牢记下了。”气氛静了一瞬。
苍晏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并未多言,只轻声道:“无妨。人在路上,总有不便之时,我不过多做一事。”
他这话温润淡然,乍一听再寻常不过,可顾行渊却听出了某些深意,侧目盯了他一眼,眼底已有了薄火。
他没再多说,将湿鞋抛至一旁,正要接过苍晏手中的东西时,远处忽传来一声尖哨。
“戒备!"顾行渊厉喝一声,身形一闪挡在沈念之前,瞬间从腰间拔出佩剑。树影晃动,几道黑影自林中跃出,皆蒙面持刃,分两路而来,一拨直扑押车队伍,另一拨则直奔顾行渊方向!
“劫车的!"一名衙役高声示警,还未来得及说完,已被一记刀背拍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