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秋台月明
这回在避暑行宫里,尚盈盈可算是把前些年缺的欢喜全都找补回来。可转头一琢磨,晏绪礼自个儿从来不过生辰,这份情儿竞不知该怎么还。眼瞅着进了八月,宫里忙着扎兔儿爷、摆月光码儿,尚盈盈倒先惦记起金秋九月。要说往年,没人敢在这节骨限上提什么欢笑顽闹的事儿。可今岁却不大一样,小承安的生辰也在九月里头。当爹的可以不过,却不能委屈儿子。晏绪礼早早就吩咐御膳房如常备宴,宫人们皆做万寿月打扮,似是连自己不过生辰的老规矩,也悄没声儿地给破了。中秋的月饼匣子还没撤干净,乾明宫里便又忙活起来。尚盈盈倚在晏绪礼怀里,瞧着满屋子的喜庆活泛,抿嘴儿一乐。横竖都是九月里的喜事,谁还分得清是贺哪个生辰呢?
这日秋光明媚,说好是要吃螃蟹宴的。晏绪礼临去见大臣前,还被尚盈盈拽着袖子嘱咐又嘱咐。要他今儿个务必早些回来,说是备了份惊喜等他。那欲说还休的劲儿,比琉璃缸里吐泡泡的螃蟹还惹人惦记。晏绪礼脚下生根似的挪不动步,恨不得立时三刻就揭开这惊喜的底。偏尚盈盈纽泥不肯说,悦是把他往外头撵。
遭媳妇吊着胃口,晏绪礼更是归心似箭,赶在天儿擦黑前,火急火燎地回到殿里。撩袍迈进门槛,却不见爱妻幼子,只一幅桃花图悬在正中。定睛细看,可不是自己从前画来送尚尚盈盈的么?还同她打了个“宜室宜家"的哑谜呢。正纳闷儿间,忽闻屏风后头珠钗轻响。尚盈盈一袭芙蓉红纱衣摇转出来,她今儿个破天荒点了胭脂,却拿团扇遮了半张脸,眼波往画上一溜,顾盼生姿。“盈盈?”
晏绪礼正欲上前,尚盈盈却似蝴蝶翩跹,腰身一摆隐去画后。霎时间丝竹声漫起来,但见个袅娜影子映透在宣纸上,游转于桃枝之间,仿若画中仙。
晏绪礼忽而轻笑,眸光紧紧追着那道画上剪影,平生头一回,仔仔细细欣赏女子献舞。
烛火摇曳间,人儿是在画里还是画外,早已分不真切。只见得一片片花瓣自仙子袖中撒落,飘去金砖地上,随着乐声轻轻打着旋儿。丝竹声不知何时歇了,伶人乐姬自殿中悄声退下。晏绪礼噙笑踱步到画前,还未及开口,便见那幅桃花图轻动了动,画轴边沿先探出几根纤纤玉指,紧接着冒出半张芙蓉面。金步摇的流苏垂在尚盈盈鬓边,随着探头的动作簌簌地响,她像是只山间小狐狸,从洞窟里出来窥探月色。
见晏绪礼目光灼灼,尚盈盈又害臊地缩回去,躲在画后闷声嘀咕:“万岁爷倒是说句话呀…
晏绪礼却故意不答,只伸手去碰那幅丹青,指尖虚虚点在颤巍魏的桃枝上。不过须臾,画纸便被顶起个俏皮弧度。尚盈盈将鼻尖儿贴上来,隔着薄薄纸面,与晏绪礼的手指挨碰在一处。
见尚盈盈这般娇态,晏绪礼心头酥软,故意拖长声儿逗弄:“朕着”“委实妙极,还当是春日桃花成了精呢。”画后传来声轻哼,尚盈盈骄矜地仰脸儿问:“比得上边塞胡姬的旋子舞么?″
晏绪礼闻言却半点儿不上当,优游不迫地回道:“朕又没见过,如何得知?”
晏绪礼单手虚扶画轴,忽地展臂往画后一捞,正正搂住段杨柳细腰。怀里人挣了挣,反叫他趁机把下巴搁在肩窝上:“但朕猜着,旁人如何能与盈盈相比?盈盈这舞,当是天上地下独一份。”偏眸见晏绪礼眼底映着烛火,亮得出奇,尚盈盈也跟着雀跃起来,暗自肯定这番苦练倒没白费。
她哪里知道,纵使她什么都不做,单是往那儿俏生生一站,便已胜过人间万千颜色。晏绪礼浑然是猫儿守着缸中鱼,光看着尚盈盈,就够他咂摸半辈子。“咱们吃蟹去吧,皇儿怕是都等急了。“尚盈盈高兴地说着,轻轻勾了下晏绪礼袖囗。
“好。“晏绪礼垂眸笑应。
发觉尚盈盈没带皇儿来看,晏绪礼心里更是得意,暗想这舞就是给他一个人的生辰礼,什么兔崽子都得往后排。
没等踏上月台,蒸螃蟹的鲜香气儿便已飘进鼻尖。尚盈盈早吩咐膳房备下八宝剔蟹签、菊花温酒盅,连小承安坐的描金矮凳上都铺了蟹爪纹锦垫。二皇子穿着杏黄小袄儿,活像个会动弹的蟹黄汤包。见着爹娘过来,他顿时兴奋得直拍手,嗓音稚嫩地叫喊:
“父皇!母后!”
平素大伙儿夸小承安聪明,尚盈盈都没太放在心上,只当是寻常奉承。可日子久了,竟真发觉这小祖宗煞是灵醒。今儿蹦出句“母后”,明儿叫出声“父皇”,连"慧娘娘”这般的话都能学舌。那吐字清晰的劲儿,真真是天家好种。见儿子出息,晏绪礼自是开怀,弯腰便将小承安抄了起来,在手里掂了掂分量:“这小子沉得跟个石狮子似的。”
转身朝尚盈盈扬眉,晏绪礼促狭打趣:“盈盈可得仔细些,往后少抱这小猴儿,免得闪了腕子。”
小承安被掂得咯咯直笑,藕节似的胳膊环住父皇脖颈,忽地学道:“小猴儿!”
尚盈盈已去席上落座,见状顿时忍俊不禁,笑倒在巧菱怀里。宫人们不敢在御前笑出声,只一个个埋着脑袋,憋得双肩发颤。“对,你就是小猴儿。"晏绪礼忍笑颔首,将小承安放回椅子里。“您少教这些不着四六的。"尚盈盈捏着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