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他们窝在沙发里看的第一部老电影,忘了初雪那天他掌心滚烫温度偷偷包裹住她冰凉指尖,忘了他在星空下紧拥着她,在她耳畔许下的那些炽热滚烫的海誓山盟,也忘了……他是如何用最锋利的刀刃,将她狠狠推开,弃之如敝履。
也好……或许,这样也好……
她的脚步,僵硬地停在距离病床仅两步之遥的地方。
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死死扼住,干涩肿胀,连吞咽都变得无比困难。
她翕动着唇瓣,尝试着,想唤出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
却发现,那简简单单两个字,此刻竟沉重如山,几乎要压垮她,耗尽她残存的所有气力。
“陆……沉……”
她声音轻飘飘的,像羽毛落地,带着无法掩饰的剧烈颤抖,生怕惊扰了眼前这个仿佛一触即碎的幻影。
听到这微弱呼唤,陆沉混沌的视线似乎终于有了些微聚焦。
他微微侧过脸颊,动作迟缓,目光带着浓重疑惑与探究,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蹙起,似乎在努力搜索着什么,却注定一无所获。
因为久病,他的嗓音干涩沙哑得厉害,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龟裂河床上艰难挤压出来。
“你……是……?”
仅仅三个字,却化作一柄淬了极寒玄冰的匕首,没有丝毫犹豫,狠狠捅进了柳如烟的心窝。
不是冷漠的质问,不是刻意的疏离,而是最纯粹的,带着孩童般天真困惑的不解询问。
他是真的,彻彻底底,不认识她了。
物是人非……原来,这就是物是人非的真正滋味。
明明是同一个人,就站在她面前,呼吸着同一片空气。
可他们之间那道鸿沟,却比生与死,比天涯与海角,还要遥远,还要无法跨越。
他不再是她的陆沉。
而她,也失去了在他记忆里存在过的所有痕迹,沦为了一个名为柳如烟的陌生符号。
汹涌的酸楚如同决堤洪水,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滚烫,视线迅速模糊。
柳如烟触电般猛地低下头,用尽全力死死咬住下唇,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弥漫开来。
她不能哭,绝对不能在这里哭出来。
李明博主任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她是陆沉最后的希望,是激发他求生意志的关键。
她不能在他面前流露出任何一丝软弱和悲伤。
柳如烟用力地吸气,再吸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部生疼,却也勉强压下了胸腔里那股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的巨大悲恸。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才缓缓抬起头。
脸上,已经竭力扯出一个比哭泣还要扭曲难看的笑容,眼底的红血丝却无声控诉着她的痛苦。
“我……我是柳如烟。”
她努力控制声线,让它听起来尽可能的平静、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你的……女朋友。”
女朋友。
这三个字从她嘴里吐出来,带着浓浓的苦涩与讽刺。
他们曾是嵌入彼此骨血的最亲密恋人,分享过最深的秘密与最炽热的爱恋。
如今,她却只能用这轻飘飘的三个字,来定义自己在他那片荒芜记忆里的身份。
陆沉凝视着她,那双空茫的眼眸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他似乎在努力咀嚼这个名字,试图在那片空白的记忆画布上找到一丝一毫的痕迹,但终究是徒劳。
“柳……如……烟……”
他低声重复,像是在品味一个完全陌生的音节组合,带着几分吃力。
这个曾被他无数次在心头描摹、在唇齿间缠绵的名字,此刻从他口中念出,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无波古井,没有激起任何涟漪,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生疏。
他的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和那极不自然的笑容上短暂逗留了几秒。
那双失焦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困惑,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但那点稍纵即逝的思绪很快又被更深的混沌与疲惫所淹没。
“女朋友……”
他又低喃了一遍,语气里除了茫然,还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本能的疏离,“我不记得了……”
秦远他们塞给他的纸条上,确实写明了柳如烟的身份。
可失忆后的陆沉,潜意识里似乎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关系,产生了一种源于对未知恐惧的抵触。
“没关系。”
柳如烟几乎是立刻接话,唯恐那短暂的沉默会变成更深的隔阂。
她声音放得更轻柔,像怕惊扰他一般,带着刻意的安抚意味,“不记得也没关系。你生病了,暂时忘掉一些事情,很正常的。”
她往前又挪近了一小步,视线无法控制地落在他枯瘦手背上扎着的留置针。
针眼周围一片青紫瘀痕,触目惊心。
她的心,像是被那针尖狠狠扎了一下,又是一阵尖锐的抽痛。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目光快速掠过旁边生命体征监测仪上不断跳动的冰冷数字,试图从中寻找一丝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