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凝视着他,倔强地不发一语。他想要一个答案,一个合理的答案,甚至是能让他自欺欺人地回到盲目崇拜状态也好。
但伊凡铁了心地要把他从那种幻象里解脱:“你没有听错,这三个月来,是我们一直在统治和经营着港口Mafia-一没有被逼迫。”“所以,咳咳……您早就知道。“芥川的一个短句里充满了痛苦,原本好了大半的肺病似乎又重出江湖,“您一直瞒着在下,就是在等待今日的时机吗?您的纠结和焦虑,是因为想要抛弃我们了,是么?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和干部,是不需要两个流浪儿做拖油瓶的。所以,恐惧是真实的,被抛弃是必然的。
曾经,他很长时间都猜不透伊凡和罗佳收养自己和妹妹的目的。所以他带着银,一面感激,一面保存着一份不安与怀疑:已经在过去见过很多了,同情与爱没有永恒,会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消磨殆尽。为了获得两个先生的认可,他非常努力,像是蚕啃食桑叶一样卷入知识、做着一切力所能及的事,只是希望自己尊敬的人不会露出失望的表情。狂犬甚至不知道这种执念从何而来。
为什么呢?明明已经见惯了失去,又在这时候变得执着患得患失起来。也许,谜题的答案就在谜面上一一
“希望”。
非常独特的一个词,好像造出来时就把光芒戴在头顶:它可以是溺水者绝望时破开水面的一双手,也可以是那个人为常年生活在黑夜里的孩子们点燃的一簇火苗。
见过一次,就永远不想要再回去了。
但是,是我们做的不够好吗?伊凡先生现在.……?“龙之介,成为黑手党并不意味着成为无恶不作的暴徒和刽子手。“伊凡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但是,也别把我们看得太高了一一卡拉马佐夫和拉斯柯尔尼科夫从不是救世主和圣徒,而都只是想要证实自己存在、获得自己拿一份利益的人类。”
“让罗佳成为首领、我成为辅佐他的干部,是一场试验:是以横滨的土壤为锻造炉,Mafia组织为刀锋,企图在这片大地上证明'超人类"存在的试验。”“罗佳的一生都在为此奔波,这几乎是他的生存意义。”这是先生的……生存意义?
芥川川忽然发觉:也许,我从未了解过两个先生。不知道他们的过去和身世,不清楚他们的挣扎与苦痛,自然也就无法领会他们的生存价值和意义。很好奇一一如果我多了解些,早发现点,是不是就能真正获得认可,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
“想知道吗?龙之介,银?"伊凡的言语从天上掉来,仿佛那颗诱感人类逃出伊甸园的苹果,“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走上这条道路吗?”想,迫切地想。
“那就由我来讲讲吧。我所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伊凡的叙述)
我是在莫斯科读的大学,主要学习自然科学。*当时,收养我的人都已去世,因为手续问题,暂时没有办法拿到任何钱财,头两年的生活算得上艰难。为了养活自己,我一开始给人授课,后来给报写一些文章、书评赚钱一一“目击者"是那时候便有的笔名。认识罗季昂·罗曼诺维奇完全出于机缘巧合。在我读大学的第二年,他出现在莫斯科,与我同一个大学,读的法律。有一种人,你见到他就晓得他与众不同一一当然,单看外表是完全看不出来的。
尽管我当时生活已经很窘迫,却还是比不上他:第一次见时,他那件外套的肘部已经磨得发亮,袖口也起了毛边,却奇迹般地保持着一种古怪的体面,伊佛它的主人刻意用意志力维持着最后的尊严。他的领巾也系得一丝不苟,可布料却廉价得刺眼。
只不过,这在我们学生当中算不得什么:许多人会因为父母的疏忽不得不早早独立,还有些是自视甚高想要闯出点名堂,最后却一败涂地的一一钱财对一些人来说是身外之物,对一些人来说却是救命的良药。那时我不太懂他到底属于哪一种:他既不像天天精打细算的人,虽然高傲却又还是有些分寸。
因为写文章,我与当地的许多位编辑有联系,有时还会收到些读者写来的信件。那其中就有他的。
不过,那时候,我还没有把他的面貌与文字联系起来。第一次正式见面,是我为了换钱给一个法律系的学生补课的时候一-那人已经挂科许多次,其他助教和同班人都不愿意再带他,走投无路才找上了我。他给的报酬很丰厚,因此为了准备,我不得不去图书馆里找些有关法律系的书来看。
正值冬季,莫斯科几乎每天都在下雪,那天却停了。窗外能够看见洁白无瑕的城市,夕阳壮丽的橙红色斜晖照进室内,把所有东西都染成伦勃朗油画般的颜色。
图书室的顶灯不知是坏了还是怎么的,不太亮;室内的暖气却开得很足,烘得人有些晕乎乎的。
查过编号,我来到那排放着各种大部头的书架,却发现有人捷足先登。这个人看起来比我还年轻些,拿着一本有些长且凌乱的头发,时不时撇起眉,琥珀色的眼睛显现出一种沉思时特有的、近乎病态的光彩。服饰是其次的,重要的是他身上的气质:他的姿态并不端正一-肩膀微微佝偻,像是被某种无形的重负压着,可他的手指却以一种神经质的精准翻动书页,仿佛那些文字不是印在纸上,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