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秋娘被他推得一趔趄,后脑勺磕在妆台上,菱镜、胭脂、香膏等物噼里啪啦地砸下来,碎得满地都是。
飞溅的碎片刺破了她的颊,一行鲜血顺着颧骨蜿蜒而下。
银佩瑟瑟发抖,双腿跪在地上,膝行到贺秋娘跟前,哭喊着说:“侯爷息怒!夫人在府中这么多年,一直安分守己,从未有过出格之处,侯爷定是误会夫人了……”
晏澄洲负着手,居高临下:“怎么,敢做不敢当吗?”
贺秋娘一言不发,撑在地上的手缓缓收紧。
换作以前,他稍稍对她说几句重话,她就委屈得不行,一个人能哭上小半个时辰。
此刻,贺秋娘却出奇地冷静。
她抬起手,拿袖子揩去脸上的血,毫不畏惧地对上晏澄洲的眸,冷笑道:“敢做不敢当的人,难道不是夫君吗?夫君既然背着妾与那贱籍女子私相授受,妾气不过,出手教训教训罢了。是夫君偷腥在先,如今,却还要为着那女子来质问妾,这又是哪门子的理?”
晏澄洲额角青筋直跳,一把揪起贺秋娘的衣领,双眼通红:“贺秋娘,你还真是不知悔改!”
贺秋娘讥诮地笑笑:“理不直气也壮,没想到夫君也有这么不讲理的一天。”
“你住嘴!”
她反唇相讥:“明明是夫君理亏,现在却故作声势,妄图让妾乖乖闭嘴,夫君可是心虚了?”
晏澄洲眼底赤红,眼中尽是血丝,抓着她领口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他怎么就,弄得个两头不讨好?
贺秋娘嘴唇颤抖着,盈满水光的眼倔强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开口,偌大的房间内,只剩银佩微不可察的一丝呜咽。
贺秋娘缓缓抓住他的手,口吻带着一丝安抚:“夫君,现在可以放开妾了吗?”
晏澄洲反手掐住她的脖子,直视着她的眼睛,咬牙道:“无论如何,你差点害她丢了性命。来人!”
几个侍卫一拥而入:“侯爷。”
晏澄洲冷冷道:“看好夫人,没有本侯的允许,不许她见任何人,也不许踏出芙蓉院一步!”
贺秋娘怔愣道:“晏筠,你居然禁我的足?”
晏澄洲唰地抽出腰间的剑,毫不犹疑地朝贺秋娘砍下。
银佩吓得尖叫起来:“夫人!”
贺秋娘紧闭着眼,背上冷汗涔涔,只听见耳畔一阵簌簌的风声,刺啦一声。
她睫毛轻颤,缓缓睁开双眼。
晏澄洲的剑终究还是没落到她身上,只是挑破了她的衣袖。刀刃直直地插进砖缝,震碎了贺秋娘掌边的一盒胭脂。
晏澄洲的声音寒彻骨髓,“你给我记着,月儿不是你能动的人,她少一根头发,我便断你一指。若是不信,尽管试试。”
他收起剑,转身出了屋。
身后,贺秋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寒风中一点一点弥散,“晏筠!你不过是我们贺家的一条狗!如果不是我,你坐得上靖远侯的位子吗?!”
她声音凄怆,哭着哭着,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银佩也跟着哭了起来:“夫人!夫人……”
半晌,芙蓉院的门被无情地合上,将房内女人的哭声尽数挡了回去。
天气转凉,转眼已是初秋。
最近宫里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便是从前颇受皇帝宠爱的刘美人疯了。
半个月前,刘美人的心腹宫女突然失踪,回来时便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被人陈放在刘美人的卧榻之上,刘美人发现后,尖着嗓子叫了一晚上,第二日便疯了。
另外一件,便是贺太后着了凉。
前几日,贺太后一时兴起,携着几个命妇在御花园赏花。水边风大,贺太后一时不察,受了冻,当日回去便染了风寒。
这几日,金华殿中时不时传来太后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太后生病,那可是整个皇宫的大事,就连贺衍也被惊动了,连夜从将军府的库房中挑选了不少人参、元胶等滋补之物,派人送到宫中。
江婳作为皇后,更加不能懈怠,一连几日都得去金华殿侍奉汤药。
昨夜,太后怜她辛苦,又怕过了病气给她,这才命她回凤仪宫休息一晚。
翌日清晨,江婳和秦淮月熬了清火的百合莲子汤,盛在陶瓮里,亲自给太后送去。
两人行至金华殿前,太后身边的女官通传后,江婳便端着汤进了殿。
殿中的青铜炭盆中烧着银丝炭,贺太后满脸病容,盖着一层锦被,安静地躺在榻上。
江婳端着漆盘,碎步上前,走到太后的榻前,轻声道:“母后,儿臣熬了百合莲子汤,还热乎着,您可要起来用些?”
贺太后将眼皮睁开一线,“哀家现在没有胃口,你先放着吧。”
江婳点头,将汤放在床头边的雕花桌案上。
贺太后眉目慈和地看着她,“孩子,你走近些,让哀家瞧瞧。”
江婳有些犹豫,揪着妆花缎宫裙,往前迈了几步。
贺太后看了一眼案上放着的汤,叹道:“你有心了。”
江婳连忙道:“这些都是儿臣应该做的,只要母后早日康复,儿臣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