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嫔们的眼睛一眨不眨,惊疑官家怎么认得清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别的娘子郎君也不敢作声,兰贵妃跟这对姊妹说话那会儿,官家没来。
饶是知道官家认错,谁又能去说官家的错。
退一步讲,即使官家错了,他们也不是司谏大臣,不用道明实话。
何况这宴席是给官家解闷的,若那么较真,反失了乐趣。
姚皇后笑问道:“本宫眼拙,以为她身边的女子是姐姐,不知官家从何处看出来的?”
肃康帝语调缓慢:“朕听闻兰氏云英有洛阳才女的美誉,朕思量着她的书香气要浓些。”
话罢,他犹疑不决地看了一眼竹月色襦裙的女子,温婉如玉,像经过岁月沉淀的白茶。
兰贵妃到底要护娘家人,想直接道出谁是云英。
不料姚皇后提议:“既是洛阳才女,不妨让她们两个作一幅画,依着笔触描画观察,谁是姐姐就一清二楚。”
兰贵妃勉强扯出一丝笑:“皇后娘娘,云锦固然没有洛阳才女的美誉,但论作画,她和她姐姐不相上下。”
“按皇后的意思办。”肃康帝不喜让旁人告诉他是对是错,错与对,要由他决定,“曹良,把朕的笔墨纸砚,丝绢布,还有木架,一并取过来。”
兰贵妃无奈至极,她总不能让官家扫兴……她现在是官家的贵妃,却不是云英姊妹的堂姐。
兰云锦的手指不听使唤的抖,只有她可以发觉到的动静。
她不再是年迈的老太太。
正值中年的肃康帝瞄准了她和阿姐,拿她们的身份来消遣。
若是写字,她尚可糊弄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作画,她要画些什么?阿姐握笔的姿势,构思,笔触,若出了岔子——败坏阿姐的名声,就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解释的。
“官家,臣妇的手方才沾了肉片的油脂,恐会污糟画布。”兰云英言笑自若,道,“恳请官家允臣妇去净手。”
肃康帝不假思索地答应,随之看向她身边的娘子,问:“你可要去?”
兰云锦正犯踌躇,当然不会错过喘气的机会。
她笑容含蓄,说道:“回官家,作画前确是要净手。”
姊妹的声音也让人混淆。
兰贵妃插话道:“官家,叫臣妾的侍女带她们去吧。”
***
偏殿。
侍女打了两盆清水,要服侍兰云锦姊妹净手。
兰云锦想打发侍女出殿,“麻烦你,我的胭脂花了,能不能帮我补一下。”
侍女看兰云锦鬓边的妆粉晕染开来,欣然道:“娘子稍等片刻,奴婢去取妆粉,这儿离贵妃娘娘的寝殿不远。”
“多谢。”
殿门闭上。
兰云英乱中有序,解腰间的束带,道,“妹妹,你我把衣裳换了。”
云锦顷刻间明白阿姐的用意,她迟疑道:“阿姐,这行得通吗?”
“你说,还有更好的法子吗?幸而今日玉蝉跟桂圆给我们梳了一样的发髻,”兰云英急促地说,“妹妹,离经叛道的事一旦做了,就要有第二次,先度过眼前的难关。”
“总之,换回原样,任谁也挑不出毛病了。”
云锦咬唇,脱掉竹月色襦裙。
约莫半盏茶的时辰,侍女归殿,匆匆给姊妹整理妆容。
金乌高坠,天边一层蓝,一层灰,明亮晃眼。
小黄门撤下殿中央的乐器。
兰云锦坐在木架前,不需假扮阿姐的模样,随性地勾勒假山石的轮廓。
云英提笔,重换回身份,依旧有些做贼心虚。
殿内有这么些人等着,要作最干脆利落的画像。
她们自顾不暇,没精力去注意卫霄和裴业。
卫霄摩挲着妻子饮的茶盏,杯口有一抹檀色的唇脂。
官家要他的妻作画,于卫霄而言,这不是荣幸。
但身为臣子,不得阻拦。
妻子没坐在他面前。
她妹妹侧对着他,看起来有点吃力——
卫霄不合时宜地想起裴业醉酒的那天,这书呆子是如何把她们姊妹认错的?
妻子和她妹妹,明明不难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