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欢舞，雪落时节。

十二重帷幔之后，编钟悠扬，震碎了满室的酒香，这里是宴会的偏宫，胤朝有资格站在朝会大殿的臣子今夜都被邀请，无论君臣，唯愿欢庆。

娜格列，又名娜篝的国度，进贡的美酒仿佛翠玉，翻涌着气泡，号称“长生酒”，气泡破裂香气飘渺，酒量欠佳的文臣都呈现出微醺的状态。2

君臣和畅，胤朝蒸蒸日上，四国来朝，就连一向乖僻的蛮夷空努都上供了九层的颅骨宝塔，这东西在烛光下流转血光，最顶端的骷髅忽然的“咔咔”咬合牙齿，惊骇的文臣们酒盏倾覆，武将们却哄笑着击掌。2

那活过来的骷髅笨拙的鹦鹉学舌，帝皇伸手压了压喧嚣，展现出胤朝的气度。

他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众臣一愣，继而击掌赞美，一同附和的笑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在座的人里，少了一个人，少了那个总是穿着黑甲，和自己一同征战西域近二十年的男人。

烈火烹油，繁花似锦，大雪之下皇宫依旧温暖如春，他已经是胤朝的帝皇，但这种时候他却格外怀念西疆塞外的风雪，就像是夏天想要咀嚼点冰凉刺骨的冰块。

“去，帮我整点冰镇的梨子水。”2

这太监诺了一声，就转身去冰窖里用琉璃盏打一杯带着冰茬儿的蜂蜜梨子水，但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他，示意他把琉璃盏给自己。

“黑甲侯爷，您也来啦？”

楚行没有佩剑，他在今夜其实也受到了皇宫的请帖，但他一开始没有前来，只是一直在殿外等候，看胤朝宫里的雪，仿佛要把这片大雪看穿，看看它们和西疆的大雪有什么不同。

帝皇苍老的脸上露出欣喜，但很快他就想到白天的矛盾，刻意的板起脸，不给楚行好脸色。

楚行身材高大，红色的华服和黑色的甲胄衬托的他英武非凡，没有哪个老人会看到自己的后辈这样不欣喜，帝皇也不例外。

人老了就会像是小孩，这一点在帝皇身上也体现的淋漓尽致，他佯装不满的取过冰镇琉璃盏，一饮而尽。

“臭小子，当年西疆带兵时候，老子什么冻没挨过？”

“是是是，老爷子万寿无疆，神武盖世。”

“嗯，朕爱听。”

早上那一怒，半是演戏，也半是真的，他都已经打算好了，留楚行在皇都，把自己最喜欢最美貌的三女儿许配给他，让跟着自己这么久，自己当大半个儿子看待的楚行荣华富贵，享尽荣华。

“老爷子，我就不进去了。”

“我来就是和你道别的，我明天就要去西疆。”

帝皇生气的瞪大了眼睛，楚行眉头紧皱如铁。

“我要去看看，别人去我放心不下。”

楚行知道帝皇想说什么，他没给帝皇说的机会，而是退后了一步，忽地跪下。

但今夜，他第一次跪下，就连帝皇这万人朝拜的男人，也是第一次看到楚行跪下，向自己跪下。

“臣楚行，再拜稽首！”

他也想要佯装愤怒，摔碎手里的琉璃盏，但最后还是默默的叹息。

“胤朝有幸，有你这等善战谨慎的黑甲侯。”

太监小心翼翼的看向帝皇，这个英明神武的老人缓缓的睁眼，就像是没力气了一样，把琉璃盏放在太监的托盘里，厌倦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

到那时候，他要给楚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爵位，要给他在长安街上建起十世不衰的府邸，要让他位比三公，把自己最好看的三女儿许给他，要让他当胤朝最彪炳的将军！

那时候的楚行只是笑着，也不答应，也不否定。

帝皇已经老了。

在这个繁华的深夜，掌印太监奋笔疾书，写着一份明天会震惊朝堂的文书。

“军资任其索求，供给西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