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她性别为女,但在这地界,若是想要保住当前所得,乃至谋求更多利益,还得继续装作男子。
但眼下却又该脱了——这浴房内装备一应俱全,妥妥是张渥自用。而张渥身为封建时代一地县太爷,沐浴自是少不了人伺候。
“郎君。”有仆役挑水而来,“热水齐了。”
此人头顶发髻松垮歪斜,鬓边乱发炸出,大概率是睡下后被唤起。楚琛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皂块挪开:“多谢郎君。”
仆役笑道:“不敢称郎君,我不过一烧水杂役。哎,小郎君脱衣吧,我来助你搓背。”
“不必了。劳烦哥哥换我那使女进来,再挑些水督促我那三个手下洗洗。”楚琛负手叹道,“单给他们指个路也可,就说是我的意思。他们再不洗,怕是要生出蛆来。”
眼前少年人虽衣衫脏污,仪态却是挺拔如松竹。仆役本就猜测其为县令晚辈,此刻听楚琛说得风趣,不禁又生出几分好奇,问道:“小郎君如何弄成这般模样?”
楚琛斜他一眼,语气淡漠:“你可知我是谁?”
仆役试探道:“我看郎君这气度……像个读书种子。莫非是郑郎君家中晚辈?”
楚琛哧地一笑,模棱两可道:“就当是了。”她刻意撇嘴,“我这一身么……要说是童心大发,与猪摔跤没讨着便宜,你信不信?”
仆役笑道:“若是我家那小子,我就信。”
这是你自己说的。楚琛长叹一声,神色转暗:“那换个说法。我是逃难而来,衣物丢了,钱财尽失,亲人不复相认。”
仆役啊出一声:“敢问郎君是从何处……”
“辽州。”楚琛静静道,“素慎拿了辽州。”
演艺事业大成功。直到仆役倒完水走出,脸上都还是那副要安慰但不知如何安慰起的怜悯之色。不多时,清澜走进来。
小姑娘洗过脸,已洗净了脸庞,双手也是干净的,却仍穿着在人市被卖时的那身粗布袍子。一看到她,便低眉顺目地走近,不似方才那个随意招呼的仆役,而是极其自然地站到侧后位置,要为她更衣。
这般熟练的姿态与专业的服务,换去后世的服务业,怎么着也能拿个高薪。然而此时此地,人命如草芥,这位曾经的阿牙,不过是娄旦随手赠予的一件小礼。
楚琛腰带上挂着两把刀,身上最外层,是件宽大直裰,形状近似后世廓形大衣,因一路赶路带殺人,脏得相当彻底,完美掩饰了身形。第二层,亦是套裋褐,放量兼素色,与男装无异。但脱到最后一层,清澜动作一滞,再忍不住面露惊愕。
她的诧异如此明显,楚琛不禁低头。
自己身上,倒没恶俗地配着死亡芭比粉的肚兜——本地的楚家乃是屠户,靠手艺和劳作挣饭,一家审美尽属实用。那些绣着花样的软缎,从来不在生计账簿的支出项目里。
只是件抹胸,素色麻布料,形制有别于男用内衣,裹着随青春期而起的一点点规模。楚琛饶有兴致地曲肘按过,轻松透过薄薄的人體组织按着自己肋骨。
真是副蹿个头不蹿赘物的完美躯体。等从这趟饥荒中恢复过来好生练练,以后顺理成章说是胸肌。
“我先前与你说,我有个秘密。”楚琛平静说道。
哐当一声,清澜又跪下来,动作之快,几乎带起一阵风:“奴定当为阿郎保守……”
相当流畅的动作,简直能说条件反射。楚琛不禁挑眉:“以前给豪门大户之类的当过差?”
“是,奴以前也做使女……”
“你忘了?为我做事,该自称什么?”
“……我没忘。”
“很好。”楚琛颔首,双臂稍一用力,将清澜扶起:“世道不好,我只能如此。往后相当长的时间里,你我都要共同生活,我需要你保守我的秘密,并协助我扮成男人。”
清澜问:“奴婢……我该怎么做?”
“该如何便如何。”楚琛淡淡道,“你亲眼见过我如何行事,见我如何从清风镇一路行至此处。你当明白且记住,我从不会亏待我的人。而且,我只求实际。”
“若是将来某日,有人收买你,叫你出卖我,”楚琛直视清澜的双眼,“你只需记得,本人,你的雇主楚琛,永远给得起对方价码的双倍。”
“现在,为我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