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章(2 / 2)

尘色 秋水色睫 3593 字 19天前

府衙属官已在此等待许久。郭宗令看向西边的几个席位却都还空着,是军中的几位老将。郭岳年轻时曾和他们都有过兄弟之称,因此郭宗令都叫过叔伯。郭宗令刚坐下,只听门口一声传唤,匡兆熊为首的几位老将一起走近厅内。他如今继任节度使,举宴时军中府中有人来迟,俱可视为不敬。但郭宗令身为晚辈,能体恤几位老将行动迟缓。他站起身来,温声道:“几位叔父,快请入座。”

开宴后,席间奏起乐曲,歌舞笙箫不断,直至夜幕降临。匡兆熊站起身来,向前踉跄了一步,似是喝醉了,随后却又稳稳站住,他走到郭宗令的席前。

“贤侄。”

郭宗令站起来,“匡叔父有何事说?"他示意身边的两位侍女上前扶住匡兆熊,让他能站得舒服些。

“趁这席间,我今日跟贤侄你请示,遣我回滕州去。如今苍梧境内处处升平,独有滕州那几家士族不安分。我南下滕州,好收拾他们,免得那些人为祸。“叔父要南下?”

“是啊,既是对付滕州士族,就有军务在身,怎么,贤侄不允?”一时众人席间众官目光都聚过来,有些摸不清这匡兆熊是何意。十几年前,滕州一带匪乱横行,匡兆熊既是兵马使,又任了多年滕州刺史,彻底解决了当地的匪乱。没想到那里如今又有士族闹事。郭宗令几步走到席前,亲自用手扶住他。“叔父言重了。腾州自前些年就是叔父在照管,既是军务,我没有不允的道理。但请叔父再多留两日,我也好与各位将军商议好军中的事,叔父才好安心去滕州平乱。”“嗯,好。"匡兆熊含糊地答了一声,不要搀扶,自己向席间走去,看那步态,却是真的醉了。

郭宗令继任节度使,下令各州刺史及各地镇将回苍梧城述职,这是藩镇新节度使上任后的惯例。弋北韩见龙夺盐池未遂,又一次溃退。蔺九将将稳定好沧崖局势,恢复盐池生产。此时要回城述职,他将兵力作了布置,将两位副将、两千精锐和轻骑都留在盐池附近,自己只带十余骑回苍梧。他离开苍梧上任不过半年,回城时竟也有恍然之感。蔺铭和蔺竹看他一身来自军旅的尘土,怯了片刻才跑过来抱住他。蔺九弯腰抱起蔺竹,将她抛高,再稳稳接住。两个孩子这才恢复亲近之感,确认是父亲回来了。蔺九的小臂在和韩见龙的一次恶战中被削中,如今手背处不仅缺了一片皮肉,还留下深色的疤癞。两个孩子看得触目惊心,蔺九只是笑笑,并不在乎,战场厮杀自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丢掉性命便是最大的幸运了。

蔺九回苍梧城便听说了郗淇副使无故身亡的事,想起陈荦说自己的志向便是入推官院做一名衙推。陈荦说她喜欢查案审案,能一字不差背诵《大宴刑统》。她所背的律册,是当年自己送给她的吗?他想问问陈荦的近况,却一时想不出以什么理由约她。离开前那次亲密全然是出于他在夜色掩护下的冲动。陈刺原本就是拒绝的。

蔺九不知以什么理由见陈荦,没想到陈荦倒先遣小蛮来传信了,约他在琥珀居相见。

还是在黄昏,房间在高楼上,正对着天边灿烂的云霞。陈荦穿一身素色襦裙,不施粉黛,跟盛装时的她全然不一样。看蔺九走进屋来,陈荦站起来行礼:“蔺将军。”

蔺九看着她:“夫人,别来无恙…”

陈荦打量了他片刻,忍不住说道:“蔺将军,你变了些。”蔺九低头看自己,“哪里变了些?”

“你周身多了杀伐之气。”

蔺九只是笑笑并未回应,战场九死一生,自死神之畔磨砺归来的人便都带有杀气了。

蔺九赴任这半年间,陈荦虽然没有严格按照约定的每十日就给他写一封信,然而他们的通信却不少,几乎每半月就有一封。蔺九的居室中放着厚厚一投陈荦的信,她端方娟丽的字迹他已十分熟悉了。他本以为熟悉陈荦的信,便对她十分熟悉了,但如今时隔半年后陡然见面,陈荦依然让他感到陌生。陈荦在信里很少说自己的生活。

片刻,蔺九主动问道:“这段时日,你都在做些什么呢?”“我?在大帅的书房理事,最近在和推官院朱藻大人一起查郗淇使团的案子,再有闲暇,便是读书和提笔给你写信了…”她提起郭岳,蔺九便问道:“郭大帅,如何了?”他心心想,若有一天郭岳知道他那样亲吻过陈荦,会是什么反应,会大发雷霆杀了他?还是将他流放乌木堡?或者只是申斥一顿。会有那样一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