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催眠(2 / 2)

拿出龟甲,把铜钱放进去卜卦。掷了三次,卦象列在纸上,揭开了未来命数的一角。运势中等,有惊,无险,有阻挠之人,不过大体能够如愿。阻挠……会是那个人吗?

方净善凝视卦象。

不知何时起,他的计划出现了一个碍事者。那个人持续影响着计划的进程,甚至改变了命数的走向。

他曾在蕴灵镇埋下死劫的种子,可那人逃开了,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要尽快除掉他。

方净善把卦象丢进火里,看着火舌舔上未知的命运,将它焚成了灰烬。彩蝶走后,一个方脸姑娘顶替了她的位置。这次谢知微没有问她的名字,也没有使唤她,两人唯一的互动在抗拒和规劝之间循环往复。

闹过一次后,庄夫人再没探望,谢知微便把方脸姑娘当成了庄夫人的替身,她让他做什么,他就抗拒做什么。

拉锯战进行到喝药这一环节。

方脸姑娘将难闻的药汤递了过去,恳请谢知微喝药。谢知微充耳不闻,盖着被子用后脑勺无声地抗议着。

方脸姑娘知道谢知微心肠软,跪在地上,把药举过头顶,垂着头楚楚可怜道:“少爷,求您喝一口吧,你不喝夫人会责罚我的。”因为执行了庄夫人的指令,彩蝶并没有被辞退,只是调到别的地方当婢女。交接工作时,她把应对谢知微的话术一并教给了她。事实上,庄夫人没有对她说过责罚一类的话。谢知微不应,她添油加醋道:“您不喝,奴婢会没命的,求少爷可怜可怜我。”

哪知谢知微忽然爆发了。他掀开被子,撑着身子坐起来,抬手把药打翻,碗碎成几瓣。他颤声质问道:“可怜你?我可怜你,你可怜我吗?”方脸姑娘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谢知微发疯一般地把床上的东西丢到方脸姑娘身上。说丢也不准确,他表情凶狠,扯着被子的一角想抛出去,可架不住浑身无力,抛不出去,最后推了下去,被子软绵绵地堆在脚边,像极了窝囊的他。谢知微乖顺惯了,不会发脾气,只是一个劲地对方脸姑娘喊:“你走!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架没吵起来,咳嗽先找了上来。

方脸姑娘听到似是要把肺咳出来的咳嗽,担忧道:“少爷您别动气。”“你走!”

谢知微一边捂着嘴,一边弯腰推她,像是柳枝推石头,枝叶过于柔软,推过去和挠痒痒似的。

“少名.……”

“走!”

方脸姑娘看他情绪激动,怕惹出什么乱子,退出去向地位稍高的人请示。谢知微泪流满面地看着碎瓷片,拾起来,攥得紧了些,感到些许疼痛,但没有割出血。

一了百了的念头像流星一样划过,留下看不见的星轨,撞进了亲情的漩涡里。

“我儿,你死了让娘怎么办?”

咒语又开始发作了,泪涔涔,汗津津,苦哈哈。谢知微不是舍不得庄夫人,他只是同情心泛滥,看不得人受苦。他是个善良的人,善良到对自己有些苛责。谢知微一直相信世间的苦难遵循着某种平衡,将每一次病发视为替世人挡灾,以此苦中作乐,宽慰自幼受病痛折磨的自己。然而好心肠的人不总是快乐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谢知微的手慢慢松开,瓷片落地摔得更碎了。他开始幻想一场意外降临,一场能让他毫无防备地死去的、合理的意外,结束他纠结又痛苦的短暂一生。

谢知微抱膝坐在床边,紧紧地团在一起,像是子宫中的胎儿。模模糊糊的,他看到一条鲜血淋漓的脐带从腹部长出,逐渐延展,伸到了门外。原来脐带不曾被剪断,他仍然是庄夫人的一部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那姐姐呢?已经死去的姐姐也会有脐带吗?无人回答。

他兀自将头埋了下去,像一朵即将凋谢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