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身边,寝殿里只有婉瑛一个人,她急得不知怎生是好,见摇篮里孩子哭得小脸通红,似要背过气去,又不能不管,最后只能一咬牙,像取烫手山芋似的,插着孩子的两腋,将她抱起来。说来奇怪的是,不知是不是天生血缘上的吸引力,还是这个陌生怀抱的气息很好闻,孩子一被她抱住,立马就不哭了,嘴里啊啊叫着,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稚嫩的小手在她的脸上胡乱地摸。
婉瑛心头一动,似被什么给击中,眼神刹那变得柔软起来。姬珩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母女两个其乐融融的场面,他一时脚步滞住,直到婉瑛的一绺头发被女儿抓住,疼得叫出声来,他才赶紧走上前去,哄着孩子:“朝阳乖,不能扯阿娘的头发。”
孩子已经到了认人的时候,看见父亲,张开双臂要他抱。姬珩将她接过来。
婉瑛站在原地犹豫片刻,说:“她哭了,我才抱她的。”姬珩温和地笑了“朝阳也是你的女儿,不用跟朕解释这些。”这之后的接触便顺理成章了,她逐渐可以抱孩子,亲孩子,带着孩子睡觉,偶尔心情陷入抑郁,而孩子又放声大哭时,会有轻微的烦躁,这时姬珩便会让宫人将孩子抱走,也不会责怪她。
孩子满周岁那年,他正式将她册封为公主,封号“朝阳",终大楚一朝,封号与名字重合的公主,就只有这么一位。
这一年,天下改元“永安”。
永安元年春正月,帝大祀天地于南郊,亲飨太庙,下谕宣告臣民,咨尔美人慕氏,婉娩有仪,秉性柔嘉,宜进封皇贵妃。皇贵妃有册宝,仅次于皇后之下,位同副后,因为过于位高权重,容易对中宫造成威胁之势,所以向来不予册封,只在死后追封。自先皇后逝世后,皇帝虚悬后位多年,如今又遣散六宫,只留慕氏一位后妃,众臣民本以为她封后是迟早的事,却没想到,最后封的是皇贵妃,一时都大感意外。
“会不高兴吗?"姬珩私底下问过她此事。婉瑛只是淡淡摇头。
她从来不在意名分这种东西,姬珩知道,哪怕他将她册为皇后,她也只会是一副宠辱不惊的神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婉瑛才是真真正正的淡泊名利之人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向她温声解释:“皇后不好当,当你坐到那个位子上,你便不再是你自己,而是亿兆子民的母亲。你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要接受全天下人目光的审视,一言一行都要合乎礼制,稍有不对便会受到抨击,这副担子太过沉重,先皇后就是累死的。”
说到这里,他微微笑道:“小九,朕要让你做朕最钟爱的皇贵妃。”婉瑛闻言,也没多想,点点头。
无论是皇后还是皇贵妃,对她来说都相差不大,但心里却陡然冒出一个念头,难道他还在意克妻这种荒诞不经的话吗?正月初九,婉瑛生辰,为了恭贺皇贵妃千秋芳诞,御花房派人送来了几盆精品牡丹,供皇贵妃赏玩。
据说宫里最近来了个新花匠,是洛阳人,最擅莳花,他也真是花了不少巧思,还未到牡丹花开的季节,可这几株牡丹却一朵朵大如海碗,娇艳动人,最难得的是还花开并蒂,前来送花的宫女是个伶俐人,笑说这象征着帝妃恩爱无双。这话便说到了皇帝的心坎上,当即龙颜大悦,对她大加赏赐。这里一片岁月静好的恬淡光景,那边却陷入了混乱状态。再好看的花到了孩子眼里,也是不知珍惜的。朝阳公主正是贪玩好动的年纪,见那花开得鲜艳,便毫不犹豫摘了往嘴里塞,吓得一帮太监宫女脸色都变了刚刚还在说花开并蒂象征帝妃呢,现在摘了是什么意思?众人忙道使不得,纷纷制止小公主辣手摧花。他们越是阻拦,朝阳公主越觉得有趣,咯咯笑起来,将花瓣凌虐得满地都是。
“让她摘罢,"忙乱中,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摘几朵花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宫人们循声一瞧,纷纷跪了下去。
“三殿下。”
来人一袭月白锦袍,胸前绣着金龙,气质温润,如一块无暇美玉,约莫十五六岁年纪,正是刚下了学的三皇子。
他在妹妹身旁蹲下,温声道:“今日是慕娘娘生辰,朝阳,我们就摘一朵,送给慕娘娘当礼物好不好?”
几个哥哥中,朝阳公主同这个哥哥最亲近,见他到来,十分开心地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吧唧亲了他一口。
三皇子笑着擦掉脸上湿漉漉的口水,问她要哪一朵。公主指了其中一朵。
他便掐下那朵开得正盛的姚黄,塞进妹妹手里,随后抱着她去找慕娘娘。婉瑛正坐在秋千架上,皇帝低头小声同她交谈,两人紧紧挨着,亲密得旁若无人。
朝阳公主看见他们,拍拍哥哥的胳膊,要自己下地走。三皇子将她放在地上,却不敢走远,小心翼翼地在后面护着她。公主才学会走路没多久,走得还不是很稳当,她迈着小短腿,蹒跚着挪到婉瑛跟前,将手里的花递给她。
婉瑛吃了一惊:“给我的?”
朝阳公主刚满周岁,还不怎么会说话,“阿啊"叫了两声,固执地将手里的牡丹往婉瑛眼前递。
她的手又小,那朵花几乎比她的脸还要大,也不知她是怎么一路捧了来的。婉瑛哭笑不得,将花接了过来,摸摸她的脸蛋,柔声说:“谢谢。”朝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