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停眼睑垂下。
一个,疯狂想要把她绑在火架上烧死用以献祭给神祇的“故人”。
“……”
她深吸一口气。
自从到了十一星之后,焦停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而此刻,她的意识却陷入到过往的回忆之中。
那个时候,她被中央教会通缉,在整片大陆上犹如丧家之犬,只得被逼入魔物聚集的深渊之森附近活动。
无论去哪里,他们的眼线无处不在。
权杖与蛇,法特西王庭教会的标志,穹顶上日轮照耀到的土地,皆为他们的统治范围。吹拂过耳畔的每一缕长风,亦或是振翅掠过天际的鹰隼,化作他们的耳目喉舌。
“一切秘密都将终结在日照升起之前。”
——这是民间流传的一句俗语,用以体现教会渗透势力的无孔不入。
焦停还记得,那时候老教皇还在位,那个人只是枢机的红衣主教。
那个人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哪怕是在休沐日,底下的神父未按照制度穿戴礼服,也会被他处以极刑以儆效尤,以严苛到极致的手段管理着手下的地区。
枢机教堂在他的治理下,森然严酷得甚至像是一座大型监狱,连说话声音都严格按照规定的分贝,不敢逾越半步。
当时,不是夸张修辞,焦停真的还差一点就要饿死了。
她偷了修女晾在外头的衣裙,在夜里溜进教堂,吃了摆放在神祇桌案上的贡品。
正狼吞虎咽之际,她听见一道声音从黑暗中响起。
猩红色的教袍在月光下缓步走来,几近人高的一柄大型繁丽权杖,魔法宝石镶嵌其中,顶端萦绕着一条正在嘶嘶吐信的毒蛇刻雕。
在中央地区,哪怕是当今教皇,恐怕也比不上他的气度排场。
焦停顿了一瞬,紧接着,浑身汗毛都倒竖起来,叫嚣着危险的警告。
她本想装作起夜的修女若无其事地离开,下一秒,掩盖在裙摆下的细尾骤然一扭,躲避开朝她探来的毒蛇权杖。
那个人的声音平静得像是低声喃喃,反而带上了一种未知的惊悚感。
他居高临下地唤道:“邪祟。”
焦停猛地龇起尖牙。
后面的过程她不想再多回忆,总之一场恶战,她右手的指甲掀翻两根,角也断了一截。
其实一开始焦停真没什么好怨恨的,毕竟神职人员与恶魔本就对立,更何况是她偷吃人家神明贡品在前。
所以打了一架之后,她准备找机会撤退,想着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大不了她离开枢机地区,另找别的去处。
而就在抽身之际,修女服下摆因为打斗动作而掀开一截,掩盖在衣摆之下的尾巴一角暴露在月光中。
有别于传统恶魔之外,细长而柔韧,尖端坠着饱满桃心的,魅魔的细尾。
她眼睁睁看着红衣主教的动作停了下来。
那个人的眼神变得奇异。
只要焦停想,她可以感知到任何人类对自己产生的欲望,但是她却无法形容那个眼神。
像是事态超出自己认知之外的惊异,像是好奇探究,像是某种……欣喜若狂。
可他在欣喜什么呢?
总不可能是“家人们,谁懂啊,今天见到了活的魅魔”吧。
焦停不理解,只觉得他有病。
她尾尖甩着狠狠抽了那人一下,翻身爬起来,从碎裂的落地窗前跳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驻扎在教会之外的圣骑士兵团很快听到动静赶来,枢机的红衣主教从一地狼藉中站起身,他的侧脸上明晃晃落着道鼓胀的红痕,像是人用鞭子抽出来似的。
骑兵与教会众人惊讶不已,连声询问,却没有得到一句正面回应。
再之后,焦停发现自己上了法特西王庭教会的通缉名单。
最高级别,往日里只有那些造成巨大威胁、甚至屠杀了大量居民的魔物才会上的红名通缉。
通缉卷轴上,她的画像侧边,还被画上了小半根角。
是她断在教堂里的那截角尖。
……
此时此刻,焦停垂着眼睑,看向正面露疑惑地朝她询问的科学家。
说实话,诺克托跟那个人完全不一样。
至少她从未在红衣主教的脸上看到过与人为善的笑意。那个人唯一一次笑,是在焦停被兵团狗们联手围猎、逼入绝境,不得己杀了人的时候。
那杀招本来是冲着他去的,但是被身边的副主教挡住这一击,替他赴了死。
焦停从顺着睫毛往下滑落的血腥中抬起眼,还带着温热倒地的尸体上方,看见那个人竟是坐在战马上弯起嘴角,朝她露出一个醉人的笑意。
做得好。
他朝焦停遥遥比出这个口型。
直到后来一脚踏空跌入未知的时空隧道中,焦停至今也没明白他那次举动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