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奖。
岁末冬寒,园中积雪足有一尺多高,李贵匆匆踩着雪地而行,穿过影壁进殿。
掐丝珐琅六方亭式灯高高悬着,李贵信步行至裴晏身前:“主子,奴才伺候您更衣,等会还要面圣……”
才从晋城回来,裴晏自然得往养心殿走一趟。
“不必。”裴晏抬首,望一眼窗外天色,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还不到时候。”
这个点,皇帝从来不见人。
……
正值午后,红日高悬。
皇帝寝宫安静无声,静悄无人耳语。
小太监垂手侍立在廊檐下,低头盯着自己的影子发怔。
每年这日,皇帝总会默默在寝殿呆上半日,并吩咐了不许任何人前来叨扰。
先前一个嫔妃,仗着受宠,不顾宫人的阻拦,特挑了这一日,闯入皇帝寝殿,为皇帝献上自己做的吃食。
再之后,她是横着被抬出寝殿的,死不瞑目。
此后无人敢犯。
心中虽好奇,然入宫多年,小太监早就懂得在这红墙高院中生存之道,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
譬如,他刚刚走得慢,不小心瞥见皇帝书案前的那幅画。
画中只一女子,怀里抱一把琵琶,她坐于青石上,垂首敛眸。一双柳叶眉轻轻蹙着,好似遇到什么难事。
小太监只匆匆瞥了一眼,不敢再多看,忙不迭低头退下。
然那女子的眼睛……
小太监皱眉,总觉得自己好似在哪里见过。
冬日日短,将近掌灯之时,那扇菱花槅扇木窗终于悠悠被推开,殿内点了灯,淡淡烛影随风摇曳。
小太监垂首进殿,不敢东张西望,只低着头。
他忽的发现,寝殿内燃着也不是寻常的御香,而是……花香。
香气悠悠,沁人心脾。
他垂手:“陛下。”
皇帝端坐于案几后,只漫不经心嗯了声。
小太监心下疑惑。
良久,也未曾等到皇帝的声音,他疑惑,悄悄抬眼。
只一眼,小太监立刻绷直脊背,后背冷汗涔涔。
皇帝黑眸幽深晦暗,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小太监双腿一软,伏跪在地:“陛下。”
“你适才……看见了什么?”皇帝声音轻轻。
小太监双肩颤栗不已,以头抢地:“奴、奴才什么都没看见!求陛下饶了奴才!求陛下饶了奴才!”
“什么都没看见,那你求饶做什么?”
小太监瑟瑟发抖:“奴、奴才……”
皇帝抬臂。
很快,有宫人上前,捂住小太监的嘴往宫门口拉。
皇帝:“动静小点,别惊扰了长安。”
宫人躬身,应了声是。
而后,又有人上前:“陛下,五皇子已在宫外等候多时。”
皇帝沉吟:“……五皇子?他倒是有本事,这么快就回来了。”
皇帝对五皇子态度始终不明,宫人不敢多言,只垂首静候皇帝示下。
须臾,方听上首的人轻道:“让他进来吧。”
宫人应声,转而出门,迎裴晏进殿。
晋城一事,多是当地官员贪赃枉法,裴晏将搜集到的证据一一呈上。
皇帝皱眉,一目十行掠过。他面上渐沉,而后,只听一声清脆声响。
书案上的宝砚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太守家中搜出龙袍一件。”皇帝轻捻手中的迦南木珠,冷笑,“区区一个太守,竟连朕的龙椅都敢肖想。”
满殿宫人齐齐跪在地上:“陛下喜怒。”
“朕……”
薄唇轻启,忽见殿外有宫人探头探脑,皇帝皱眉,将人喊了进来:“鬼鬼祟祟做甚么?”
那人是个鬼灵精,对皇帝的盛怒视而不见,只喜笑颜开道:“陛下,长安郡主身边的绿萼姑娘在门口候着,说是有要事禀告。”
“绿萼?今儿长安生辰,这个点绿萼不在蓬莱殿伺候她主子……”
皇帝凝眉,“罢了,让她进来。”
裴晏仍跪于下首。
皇帝摆摆手:“今儿是长安生辰,有事明日再说。”皇帝声音极缓,“晋城这事你做得不错。”
他上下打量裴晏,忽而弯唇,“年后太子成家,你们几个也差不多该议亲了。朕瞧着晋国公家的小女儿不错,虽是庶出,然她人还算机灵,且她先前也做过长安的伴读,晏儿意下如何?”
裴晏双目沉沉:“……沈、长安知道这事?”
皇帝拢眉,不解裴晏为何突然提起长安,随口道:“自然是知道的。”
话落,又笑,“若非前几日长安提起,朕还真想不起她来。”
皇帝笑看向裴晏:“若以后你们真成了,还得谢长安,她也算是你们俩的大媒人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