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不透那声音里带着的情绪。
“恰逢沐雪,鬓边白头。”
江衔灵力一扬,在空中化作霜雪簌簌而落,静静落在两人的鬓边发梢,衣襟袖口。
“今时今日,天地……为证。”
封停桑站起身来,自顾自地开始倒酒。
这像是一种无声的约定,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站了起来,端起酒杯,什么也没说,就这样敬了上方人一杯。
江衔在扶饮将近之前,微微偏头看向底下的封停桑。
江衔什么也没说,只是曲起指节做出握着酒杯的样子,凭空向封停桑碰了一下。
封停桑笑了起来,也同明渊那般照做,随后将杯中的松酿雪一饮而尽。
地牢里没有日和月,幸好还有一扇小窗,只是窗体很厚,望出去的景象模糊不已,窗外的动静和光都只能透进来一点,约等于没有,整座地牢依旧了无生机,连往日因为研究煞气而热闹起来的生气如今也悄无声息地溜得一干二净。
常道衡懒懒撑着膝盖,出神地望向窗外。
他体内赖以生存的煞气被地牢的禁制死死压制,没有篡夺他神智和身体控制权的可能性,因而常道衡久违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自我。
牢笼之间用细密的铁栏杆隔开,其上同样绘制着禁咒,被破坏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隔壁关押的人总觉得这人真奇怪,天天什么都不干,就只是坐在那里看着那扇小窗发呆,都模糊成那样了,来个人连人影都看不清,有什么好看的。
那人这样想了,便也这样开口问了:“喂,你看什么呢?”
他没指望这个奇怪的人会回答他。地牢里的人都不会是正常人,而且他在这里被关了几十年早已无聊透顶,每次试图常道衡说话他都不会理会自己,这些年来他已经养成了自说自话的习惯。
正当他准备缩回自己的角落里时,他余光瞥见小窗外似乎落下了什么淡金色的光点,与此同时是连禁制都挡不住的霜寒之气。
他猛打了个哆嗦,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发,随即听见那个日复一日看着小窗的人低哑说道:“……下雪了。”
*
江衔眉目温和地看着扶饮向自己走过来,看他大步流星步伐带风,到最后几乎是忍不住跑了起来。
半空之上的云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眨眼之间已经近在眼前。
江衔体内的灵力随着他一路走一路散,等到扶饮快要接近的时候,江衔体内的灵力几乎已经耗尽了。
他把体内所有的灵力都送了出去,此刻就连足下撑着他的淡云都失去了控制,骤然散了开来。
一身焰火的仙尊蓦地失去了支撑,身形微晃,眼看着就要失去重心从半空之中跌落下去,底下所剩无多仍在盯着上方两人的来客也不由自主地大喊出声:“仙尊!”
扶饮瞳孔一缩。
江衔面上却依旧淡然。
下一刻,冲天而起的魔气凭空出现在江衔足下,几乎是在淡云消失的下一刻便接了上去,稳稳将仙尊重新稳在了空中。
扶饮的心差点跳出喉头,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此时两人距离已经不多,扶饮眨眼之间就到了江衔面前,眼看着师尊仍旧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扶饮这才悄无声息地放松了不少。
他忍不住说道:“师尊,您怎么一点也没给自己留?”
化神期修士体内的灵力浩瀚无比,光是比量就能够耗死低阶的修士,但相应的想要修炼回来也需要不少的时间。
也就是说,在江衔将灵力修炼回来之前,他都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这时下面随便出来个人都能对江衔动手。
江衔轻轻啊了一声,说道:“……我留了一点。”
扶饮:“??”
随后只见江衔指尖堪堪凝出体内最后一缕灵力,那是他特地留的最后一缕。
只见那缕淡蓝的霜寒之气慢慢悠悠地从江衔的指尖钻出,随后悄无声息地绕着扶饮转了几圈,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是否有被自己的气息沾染标记一样。
霜寒灵力来来回回无声转了两三圈,见扶饮满身都是干净凛冽的霜雪之气,这才满意地散在扶饮的肩头,在那里落下了一捧干净的新雪。
江衔无声微笑:“好了,现在才是一点都不剩了。”
扶饮:“……”
为什么一点都不留,当然是因为扶饮在这。
江衔长眸微垂,看着眼前的小徒弟。
他似乎也许久没有这般仔仔细细地看过扶饮了。
江衔向来捧在手心里的小徒弟,那样稚嫩声色的脸庞已经从他久远到近乎失真的记忆中渐渐淡出,长成了如今这般五官锐利俊美的模样。
扶饮面对他人时,眉眼之间总是会带着挥之不散的阴郁和厌倦。然而在面对江衔自己时,那种冰冷的神色却总是会因为那双目光灼灼盯着他的瑰丽异瞳而无端隐没下去,以至于江衔总是忘了,他们之间其实隔着一段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