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时分的湖面,那好似如狼似虎般的阳光依旧浓烈而直接的照射在水波之上,一片波光粼粼,又荡漾着些许浪花。
金陵城北的港口处,停靠着三艘舫船。后面两艘船上堆满了巨大的麻袋,一眼望去似有上千之多。
而前面那艘,此刻正安安静静的停靠在码头。旁边不远处竖立着一个个小摊子,有的卖着饼子,有的卖着热汤,以供那些在码头上讨生活的力工们买些吃食。
炊烟氤氲间,人来人往。一饮一啄处,春去冬来。
世间人忙忙碌碌,来往的人不会停驻观瞧,唯有那金陵港的望海石,永远矗立,看尽这世间之事,不论沧海桑田…
一家看起来稍大一些的汤铺里,一张小几上对案而坐两个人,在他们身后各伫立一个十来岁的随从。
正是沈毅与陆启二人。
“沈公子真的不打算与老夫到这金陵城内一游了?”陆启微笑着开口。
沈毅放下手中盛着“热汤”的陶碗,微笑着摇了摇头,并未言语。
见此陆启又有些感慨道:“世人皆叹金陵城内繁华醉人,更是为求泛舟秦淮河上一观。可偏偏你都到了这里还不愿去,真是让人想不通你到底琢磨什么。”
沈毅咧嘴一笑,低头又喝了一口水。
“也罢,若是以后有机会,再来次逛一逛也无妨。”陆启说着,抬手向身后的小童挥了一下。
那僮儿立刻心领神会的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恭恭敬敬的交到了陆启手上。
“沈公子此去,学海茫茫然,求学路漫漫,你我也算有缘,若有困难,可差人执此玉到宁州姑苏汇贤居找我。”
说罢,将手中的玉佩递到了沈毅面前。
“先生此礼太重了,小子受不起啊。”沈毅连忙摆手道。
“诶,古语有云,‘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公子才学广博,谦逊有礼,自是与此玉相合,况且此物不过一信物尔,当不得贵重二字。”
陆启微笑着说道。
见沈毅似乎还想推脱,陆启身后的僮儿开口了。
“先生教你收,你自收下便是,何来如此推脱?端的文章诗词写的豪迈大气,为人怎可如此虚伪拖沓。”
陆启闻言立刻冷哼一声,开口呵斥道:“住口!我与沈公子间岂有你说话的份!退下!”
那僮儿也不多言,躬身拱了拱手,退开了几步。也不开口,更不看沈毅与陆启,只自顾自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
沈毅见此微微一笑,劝道:“陆先生莫要动气,小僮儿说的也对,小子我确实有些小气了。”
说完他赶忙双手接过陆启手中玉佩,低头看去,玉佩似小指厚,核桃大小,温润洁白。上面雕刻着四个篆体字,“洵美且好”。这玉佩入手竟沉甸甸的。
“多谢先生抬爱,小子感激不尽。待我学成之日,必登门拜访先生,以谢先生今日赠玉之情。”
说完起身,躬身行了一个拱手礼。
陆启微笑着看向眼前的少年,既有才华,又谦虚内敛,说话办事极为妥帖。
知进退,懂分寸,自己如此名气,可沈毅在这几日与自己交谈之中,竟无一丝妄图让自己帮忙走后门的意思。
只是单纯的与他谈论文章诗词,似乎只是将陆启当成了良师益友,丝毫不搀任何的功利之心。
如此赤诚真挚,让陆启十分欣赏。
看着沈毅收下玉佩,陆启也不再多言,直接起身说道:“与君相交,淡泊如水,回望此情,如饮美酒。沈公子,望你早日学有所成,以公子之才,他日必将是我大陈文坛一颗新星!”
沈毅笑了笑,“先生谬赞了,小子得遇先生,实乃晚辈之幸,本想继续听先生教诲,但尚有要事,就此别过。先生保重,他日晚辈再去看望先生。”
陆启点了点头,冲沈毅一拱手,说道:“既如此,公子便早些上路吧,祝你一路顺风。”
沈毅也躬身一礼,口称“拜别先生”,然后带着身后的四喜,两人走向码头去登船了。
当那几艘船远去的时候,站在码头眺望的陆启身侧,那小僮儿走到他身边,也冲着远处看了几眼,然后问道:“父亲,刚才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陆启未看他,依旧盯着远处快要看不到的船帆,“此子为人谦和内敛,但确如你所言,过谦似伪,且说话做事,不似这般年纪之人。但这也或许是他的一种手段,咱们没必要戳穿而已。”
“手段?”那童子不解。
此时的船帆已经彻底看不到了,陆启也回过头来看着身旁的小僮儿,“羽儿,你尚且年轻,不懂藏拙。而沈毅此子,却深谙此道。虽说因为年纪不大,痕迹太重,有做作之嫌。但显然已懂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为父回想与他接触这几日,此子说话办事似乎都竭力隐藏自己,对宣扬名声之事更是敬敏不谢,显然是不希望被人注意到其才学。”
说罢,略微沉吟,他又拍了拍陆羽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