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草丛中的蟋蟀鸣叫个不停,梢头的梧桐树叶似被这蛩鸣之声所惊,飘摇落下。
锦被寒冷,烛火已消,徐如兰从短梦中醒来。
她坐起身,松了松略有些酸涩的肩膀,又掖紧几分身边的被褥,把脚边已经没有温度的汤婆子取了出来。
层层厚重的门帘没有卷起,显得房中暗影沉沉。睡前紧闭的窗扉因夜间寒风,重又被吹来,带着缕缕的凉意,仿佛沁入她的骨髓之中。
她轻叹一声,辗转反侧片刻,还是坐起身来,拿过檀木小几上的茶壶,却发现茶水早已经被风吹的凉透了。
正准备唤门口的流萤,思量了许久,她还是自己起身把窗扉掩上。
来到杜若院的时候,江瑟瑟本想把主院给母亲居住,徐如兰却选择住在了西跨院,原因无他,里面种植了几棵梧桐树,环境清幽。
探出窗的时候,徐如兰受了凉,身上所穿的罗衣沁入寒风,她抚了抚衣袖,青绿色丝线绣成的兰花已经被洗的泛白。
盯着兰花瞧了片刻,忽又听到窗外响起一阵袅袅笛声。
半晌,她却只是颓然叹了口气。
目光绵延,直至天边,那是漱芳阁的方向。
……
转瞬之间,半个月便过去了。
因为江瑟瑟父亲升官的缘故,府里人大都笑脸相迎,徐姨娘新进得了批银制首饰,并几匹时新的布料,除了给府中几位小姐各自准备了一套,也给江瑟瑟备了一份儿。
彼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江瑟瑟正坐在院子的藤椅上,沐着院里的阳光。脚边停着只信鸽,正时不时低头啄食着谷物,悠闲惬意。
蕙心还在犹豫要不要去领,江瑟瑟逗弄着鸽子,听到她的顾虑,不禁笑了:“取了也无妨,反正也是徐姨娘的一片心意。”
既然自家姑娘都同意了,索性闲来无事,蕙心便去了盈沁院,取了布料来。
她去得快,来的也迅速,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院子里的丫鬟们见是新布料,也不在院子里唠家常,俱都好奇的围凑了过来。
布料是海棠红色的,蕙心道:“姑娘肤色白皙,穿这个正合适呢。”
江瑟瑟不禁一怔,顺着蕙心的目光看了过去,脑海中却莫名想起了一抹姜红色袍摆。
脚边的鸽子仍在吃着谷物,偶尔发出“咕咕”的声音,歪着头,圆溜溜的眼一动不动的瞧着她。
那日在偏院中,鸽子也是这样的神情。
没来由的,她忽然想起那日箍在自己腰间的手掌,灼热而又陌生。
腰间传来的温热触感,像是凭空生出的藤蔓,自下而上缠至心间,缠得她心跳忍不住加速。
江瑟瑟搭在布匹上的手,猛地缩回。
见她如此举动,蕙心想了想,轻声问道:“姑娘是觉得这布料不合适么?要不,奴婢再去换别的来?”
后者收回视线,只不再去看托盘上的布料,轻轻咳嗽几声,转身摆手道:“这些料子做工极好,拿给母亲做几身衣裳吧。”
蕙心愣了愣,笑道:“小姐真是有孝心。但凡有好的料子都想着给夫人。”
她忽的顿了顿,原地端详了江瑟瑟片刻,奇怪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奴婢瞧着脸色有些红,方才听着又咳嗽了几声,是不是昨晚着了凉?”
江瑟瑟摸摸脸颊,连忙摇了摇头,背着她坐在梳妆台旁,“许是你看错了。”
她深深呼吸几口气,稳了稳心神,随手拿起一把玉梳子,对着桐花镜缓缓梳理着头发,问道:“这段日子里,母亲那边怎么样?”
蕙心走过去给她挽发髻,灵巧的手将发分股,结鬟于发顶。
听到她的话,自然知道问的是什么,便答:“夫人最近倒是没有再出去。不过已经按小姐的话吩咐下去了,昨儿专门找了个机灵的小丫鬟,若是夫人再次外出,便跟着夫人。”
手中玉梳触感温凉,握久了却觉得滑腻腻的,她垂眸把它放在妆奁上,“让丫鬟远远跟着母亲便好,不必太近。”
“是。”
蕙心应了一声,从黄梨木妆匣中拿起一支白玉雕花簪子,簪于发髻之间,所垂的流苏样式极好。
见蕙心还在首饰盒里选着钗饰,江瑟瑟摆了摆手,只从匣子里拿出一对白玉耳坠别在耳边:“不必再戴别的了。”
她顿了顿,“我今日要去一躺明月馆,你这几天刚感了风寒,等会儿我自己去便好。”
荼靡走进来,不知道为何得知了江瑟瑟今日要外出的消息,“姑娘,荼靡今日陪您去明月馆吧,两个人出去总会方便些。”
江瑟瑟看了她一眼,又瞧了瞧蕙心,后者低声道:“奴婢怕姑娘一个人出去不安全,便事先告诉了荼靡。”
……
已经去过明月馆两次的江瑟瑟,这次去的格外轻车熟路。
她本想着要再费一番周折,才能见到萧景栖,谁知掌柜已经在门口等候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