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他们这一行的,免不了日日都要在别人眼皮子底下过,装模作样,面具焊在脸上。
陆应淮讨厌来公司的原因之一,也是他不愿在众人眼光下,装作父子和睦。
就像谁不知道陆家父子实是面和心不和?
也就是陆氏全靠世代积累打拼才搏出现在的成绩,不然跃跃欲试想取代他位置的怕是能从中阳市排到法国。
他和陆霆云乍一看长得很像,年幼时总被各种人恭维,陆应淮总不以为意。
但现在瞧着陆霆云这双鹰隼般的眼睛,他又难免想到——难道平日里,他也是用这样一副眼神装友善?
这么久都没露馅,也不知该说周围人过于单纯,还是说他演戏天赋了得。
装样子到办公室时宣告终止,陆霆云回到办公椅上靠着,看着还站在门边的陆应淮:“不坐?”
“我还要去学校,说完就走。”
办公桌背后的人哼笑一声,说道:“说吧,你的想法。”
今日天气很好,甚至连几日内笼罩在整个帝都上空的雾霭都退去了,天是碧蓝的,流云从高楼的窗外飘过,投映在陆应淮一尘不染的镜片上。
但他心情并不明媚。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是他和陆霆云多年来无声对抗的重要一步。
“我觉得没必要去这个项目。”他说。
“噢?”
“既然学的专业相同,我在哪里不都一样?何必费这么大周折。”陆应淮推了下镜框,继续说道:“让老田劝我填申请材料,他只是我班主任并不是人生导师,对我了解难道就够吗?”
他话没说完,陆霆云就打断他:“你比我更清楚这项目含金量。”
“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放弃?打我的脸还是自己的?”
陆霆云双手交叉,手肘撑在桌面上。他半张脸都在阴影里,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竞赛玩傻了?搞那么没技术含量的东西忘记你自己身份了?”
“别的事就算了,这件事上来说些不同意见,只会让我觉得这些年白教你了。”
说不通是意料之中的结果,陆应淮沉默片刻,开口:“如果我偏不呢?”
陆霆云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错愕,然后气得笑出声来。
过往陆应淮只是在小事上和他明里暗里不对付,大事上规规矩矩、从不多说。这样明确的拒绝和反对,还是第一次。
气氛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气温仿佛掉至冰点以下,直到——
“咚”
“嘶!啊……”
站在门边的陆应淮遭受来自身后门把手的重击,这一下令人猝不及防,把手撞在他腰眼上,瞬间半个身子都麻了。
但痛呼声却不是他发出的。
只听一阵瓷杯碰撞声响,叮叮当当之后,便是来自女生的痛呼。高跟鞋原地蹦哒了两下,然后便是杯中水泼到地上的声音。
陆应淮下意识让开门边位置。
门一打开,一颗丸子头先映入眼帘。
显然没什么眼力价儿,看不出屋内硝烟弥漫的氛围。来人把托盘里的水杯扶正了,歪歪扭扭地走进室内,再把水淋淋的杯子放在陆霆云那张紫檀木茶几上——顺带拖出了一道刺眼的水痕。
“陆总,喝茶。”
是在会议上打瞌睡的女生,看上去不会比他大多少。走之前还冲两人不熟练地微笑。
那张紫檀木茶几是陆霆云的宝贝,从不许别人弄脏,但看着上面的水痕,他脸色却骤然缓和了不少。
不由得让陆应淮怀疑那女生身份。
他舔了舔唇角,感到有些荒唐:“这个年纪的……”
“商家的小丫头,刚从美国放假回来,他爸塞来这边实习历练。”陆霆云打断了他的猜想,又哼笑一声:“别看做事莽撞,你还没人家半分懂事。”
事已至此,他碰了颗不软不硬的钉子,刚才的话题是继续不下去了。
陆霆云不强制他去,但话中意思已足够明显。
陆应淮只觉得无趣,转身想走,又听见他在身后说:“帮我跑一趟,晚上八点拿书房的一份文件送到给你的地址。”说完,又补充道:“左手边第三个抽屉。”
初中之前陆霆云时常让他做这种琐碎的跑腿工作,即使他助理很多,人人都愿意巴结这条金大腿替他跑一趟。
也许是为了让他耳濡目染、对公司境况有所了解。但年少时陆应淮很闷,尤其是母亲去世后两三年,对外界无关的事一概不理,自然也不想懂他做事背后真正含义。
“你叫她去。”他这时偏不想伺候了,随手一指门口探头的人。
陆霆云慢条斯理说:“她找不到位置,浪费时间。”
说完,抬头看他:“你不想去的话,就带着她去,告诉她在哪里。”
陆应淮声音彻底冷下来:“地址发我。”
陆应淮没用多长时间就找到了抽屉里那份文件,晚上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