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动触手对这个年轻的寺丞发动了进攻。

凌子崇知道自己问不出别的东西，于是拔出了剑，那个邪修的笑声还停留在喉间，但凌子崇已经将他的喉咙切开。

他继续前行，火焰从四处的宅邸升起，那些达官贵人们引以自豪的园林花艺、亭台轩榭，都在火光中摇摇欲坠，一如在画眉邪修进攻下摇摇欲坠的王权。

血从刚刚倒在凌子崇剑下的尸体上流出来，延伸至街道的尽头。

他觉得这血会一直流到天际。

如果不是这样，那为什么火光中的云会和血一样红？

那些邪修说他们杀的是朝廷狗官，但在这样混乱的世界中，又哪里分得清谁是官，谁是民？刀起刀落间，那些戴着乌纱帽和布帽的头颅滚到了一起，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没有人能分得清他们的区别。

凌子崇也分不清，他更分不清自己杀的究竟是邪修，还是普通人。

“为了画眉陈氏！为了陈青江大人！”

凌子崇听到一个人站在瓦片废墟上高呼，他不是陈家死士，也没有入邪，他只是个来紫京参加武举的北方修行者。

在一炷香前，这个修行者可能想的还是来紫京求个一官半职。但现如今，他却把刀尖对准了紫京的百姓。

凌子崇终于理解了，原来谢大人与楚大人口中说的，北方人对紫京的恨和对紫京的向往并不冲突。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也没有时间去想明白。

手里的长剑一递，那名修行者人头落地，凌子崇的手上又多了一条人命，青色的官服也更红了一些。

又不知往前走了多少丈，凌子崇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他在尸堆上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张每天昏散都会与他一同乘公共马车回家的面孔。

“凌……老弟。”老许艰难地撑起头，他的腹部被利器破开了一个大口子，嗓子也像被破了个口子一样，沙哑、干涩。

一时间，凌子崇的脑子陷入了空白，就跟老许被掏空了内脏的腹部一样，什么也没有。

终于，他反应了过来，奔至老许身侧，脱下外层的官服，按在他的伤口上：“你别说话，我马上带你去找疡医！”

“来不及了，我这伤……肯定是活不成了。”老许虚弱地摇了摇头，“你能不能在这陪我一阵子……我觉得好冷……好痛，我好怕就这样一个人死在死人堆里。”

“你说什么呢，不就是受了点皮外伤，怎么就活不成了？”凌子崇拼命压住老许的伤口，想止住不断往外流的血。

“你别骗我了凌老弟……当初我就该听你的话，多花些功夫修行，我这半吊子的修为，果真打不过那些邪修啊……”

老许侧过头，旁边是一具邪修的尸体：“这个邪修是我杀的，凌老弟你可得把功劳给我算上。出了这样的乱子，替考的钱想来是拿不到了……不过也没关系，斩杀邪修的奖赏和我的抚恤金，应当够婆娘买下马车了，与替考一比，这钱来得还光明磊落多了……”

说着，他虚弱地笑了笑：“凌老弟，你知道全寺上下那么多人，为什么我唯独把你当兄弟吗？”

看着老许的伤口，凌子崇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但还是依着他的话接下去：“你不是说，我是你见过天赋最高，武功最好的修行者吗？”

老许摇摇头：“那都是随口夸你的。你还记得吗，你第一次出任务，是和我还有其他四名使官一起，去京畿的一个村寨缉捕邪修，结果最后只有我和你活下来了。

“回来的路上，你虽然藏得很小心，但我还是看见了，你在对着那四个弟兄的尸体偷偷落泪。从那时起我就在想，假如我有一天也死在了邪修的手里，你会不会也为了我掉眼泪？有一个能为自己哭的兄弟……应当是很幸福的吧……”

老许艰难地抬起手，搭在凌子崇的脖子上，努力把他的头靠得近一些：

“凌老弟，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紫京这地方太脏了，配不上你的剑，你该去更辽阔的天地。等你名扬天下的时候，可千万别忘了老哥我啊……”

凌子崇发觉天上的雨下得更厚了一些。雨珠划过脸颊，流进他的嘴里，但不知道为什么，这雨尝起来和泪一样咸。

“还有一件事……凌老弟，我送给你的那本《千丝功》，你可千万别忘了……”

“那门功法，我已经练出来了。”

老许逐渐涣散的瞳孔微微一凝，一时间，他以为自己已经上了天国。

因为他看见一个和凌子崇长得一模一样的红衣剑仙就站在他的面前，八把无柄的铁剑从他的腰间缓缓升起，悬浮在他的身后，宛如传说里来去自如的飞剑。

终于，他看清了，原来每一柄剑身的末端都有一条蚕丝线与剑仙的腰部相连，那丝线很细，混在雨线中，几不可见，但老许看见了，他灰暗的脸色似回光返照，闪过一抹亮色。

“我就知道……凌老弟你是个天才……”

一个满足的笑容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