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卷1:陈灿之死(2 / 3)

泥石流1 真胡严 4364 字 2023-01-12

当年离开上海繁华都市,背井离乡、跟着党的脚步跋山涉水来到这鞋山湖畔,开荒、建厂、立业、生子,全凭一股子保家卫国的革命热情和忘我的胸怀,如今怎么啦?朱先进也困惑得很,真的是时代不需要我们吗?

厂里上海、东北、北京、山西、河北、四川的人多,本地人很少,外来的都是技术骨干、高级知识分子,所以相对较多。

陈灿动手能力很强,吃的早餐多是自己亲手做的松松软软的、甜甜的烙鸡蛋饼,她不大吃当地流行的油条和馒头,但她对霉豆腐却情有独钟,她总是说“三餐霉豆腐,脸美赛屁股”。她不知哪来的理论,她认为霉豆腐是美容的好东西。因为她是个美女,仿佛吃霉豆腐美容是不可否定的。

她喜欢的色彩就是黑白。夏天,她爱穿黑色皮鞋、白袜子、白色的连衣裙、洁白的太阳帽,冬天,她一般都是白毛线衣,白色的裤子,黑色的外套。记忆里,没见过她穿过花花绿绿的。他穿的都是从上海来的货,同事们有的见都没见过,她就有了,她几乎引领了鞋山湖的时尚潮流。

陈灿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却也“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崇尚礼仪,懂得传统,懂得与同事和平共处,她言语温和,举止淡雅,着装得体,常带微笑,彬彬有礼,一看就是大城市里养出来的女孩。

即使她鼻子有一结,长在她脸上,也像美人结一样。很多男同事都喜欢和她聊天,开玩笑。

鼻子有一结,中年有一跌。当然,朱先进没想到陈灿这一跌竟然是不归路。

她下地干活又是另一个模样,总是弄得一身泥土,只要休息,她屁股就坐在田堘上,一点小姐的味道都没有,纯粹一农村姑娘似的。对立统一规律是宇宙的根本规律,在陈灿体现得十分到位。

陈灿每天晚上都爱听《黛玉葬花》,没事就哼哼:

一年三百六十日,

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

一朝漂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

阶前愁煞葬花人。

独把花锄偷洒泪,

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

荷锄归去掩重门。

也许那是她梦回吴侬细语的唯一方式和唯一时空。

本来她以为一辈子都要与鞋山湖为伴了,这人也就绝望了,认命了,反正在大家都一样,现在不一样了,许多老乡都走了,她心也走了。

绝望就是新生,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是哀大莫过死心,但死心对有的人来说却是脱胎换骨。

当然陈灿的死,胡厂长的心骤停了三秒钟,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出了问题。

忽然一夜春风来,空气不再紧张了,风向好像转了。

世界格局真的变了,三线企业的意义、三线企业的光荣、三线企业的神圣,三线企业骄傲,仿佛一夜不再。

此时人生的出路,便成了员工最关心的大事。随着国内国际形势的变化,三线企业的战略地位已经是昨日黄花,严防死守的保密单位纷纷脱下了神秘的外衣,争相拥抱市场的潮头。

世道竟然还有可能让她重回那日思夜想的大都市了!这是多么大的美梦,多么诱惑的未来。于是陈灿再坐不住了,几次三番去厂里要求放人。

说是放人,却并不容易。没有调动指标,没有接收单位,厂里怎么放人?

没接收、不放人,陈灿是无法理解的,他心底里认为厂里的王八蛋就是不给她机会,给她穿小鞋。在万般无奈下直接在自己办公室先选择了自杀!

陈灿的死,惊动了省市领导。政府终于松动了政策,虽然没有白纸黑字的文件,但原则上允许有接收的单位的,同意放人。事实上,没有调令的,也请假走了,或自己离开了,此时的工厂,对那些城里来的人,几乎是失控人。

厂里终于答应放人,到此时,很多人才知道大上海大城市已经很难回去,他们的一切都在鞋山湖落地生根了,真的这样,他们心里对那个有点陌生的故乡,反而有点害怕了。

他们到哪里去找回城的机会,回城的指标。回到故乡又如何生存。这一切都挡不住回家的梦,很多人选择了先逃离再说。

陈灿葬在工厂的后山上,郑小花在她坟前种了一株桃树,希望每年都桃花朵朵开,美丽依旧在,像曾经明媚鲜艳的人儿一样美丽。郑小花总说,这个好姑娘就是给折腾死的。

陈灿的死,就像读一页书,很多人翻过这页后就没有感觉了,除了一声叹息,还是一声叹息。

当时的人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陈灿的死是个分水岭,她是死在奔私的起跑线上。

世界潮流浩浩荡荡,有时顺之也亡,毕竟欲速则不达吗!

在这样的冷雨天,不是有紧要上班,都是一整天足不出户的。因此厂里的路上很少碰到人,冷冷静静的。

走在风雨里,朱先进心想:天天有人走组织管不了。组织决定,在这个时候是没有优势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