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程晏下山以来,除了前几日答谢宴请,还未与府中亲眷用过一顿团圆饭。老太太许是开怀得紧,竟也问了程晏的情形,还叮嘱韩氏常带着程晏去走动。
因着是过节,又要顾着老太太的面子,不好穿得太素净,于是程晏今日的裙衫格外鲜亮些。
水色玉兰宝花绣纹薄纱儒衫,艾绿薄香间色裙,外面笼着秋香绞缬软烟罗,薄卵暗花染的披帛,翡翠串珠衿带作点缀。她还特意在髻上插了一只镶金白玉钗,配着一支简单的缠枝簪子,系着织锦绦带,走动飘荡间隐约映着金灿灿的光。
安养了些日子,程晏的气色好多了,只略带了些脂粉便已姿容出色。细眉入鬓,目若流光,淡红的唇脂衬着少女的模样灵动,整个人带着盎然的生气。行止之间的雍容倦怠,今日瞧着,倒像是出落的气质一般。
程晏行至半路,遥遥听见身后程修晗的声音:
“三妹妹——等等为兄——”
程晏转过头去,瞧见程修晗呼哧带喘地跑过来,脚下却没停。
她走得不快,程修晗很快便追上了。
“我说晏晏,你也不等等我,二哥哥可连早膳都没用呢,亏得我在你病榻前日日求佛。”程修晗一向不正经。
“是我孤陋寡闻,不曾听闻哪尊大佛专挑心不诚的应验。”程晏道。
“算了算了,做哥哥的,不同你计较。”程修晗自我安慰着,陪着程晏缓步走着,上下打量她:“今日还算有些生气,往日实在是太过素淡了些,就是好人也带些恹气。”
“二哥哥喜欢什么样的?不如细细说与小妹,下次出门我好依着模子寻嫂嫂去。”
“好你个程晏,牙尖嘴利的,你的嫂嫂不难找,我看呐这大房的姑爷才难求——”程修晗甩了甩衣袖,故意拖长了音。
“那二哥哥可要看着嫂嫂的情分,届时赏我一碗白饭吃。”
二人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蘅芜苑门口,程修晗才要说什么,就听程晏高了些声量:
“大哥,你何时到的?”
程修晗忙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跟在程晏身后进门。
“才到不久,三妹妹今日瞧着是大好了。”院中立着那人,穿着群青交领右衽袍,绣着竹叶的纹样,黛蓝腰带紧束着。
程修泽已经及冠,本就生得挺拔,稍加形容便已是气宇轩昂。
程晏和程修泽眉眼生得相似,当年上山之时,没等分说,那儿的人便都猜到他是程修泽的胞妹,还玩笑她二人是前世注定的兄妹。
如今想来,恍若隔世。
她强抑制自己不去想那血淋淋的场面,勉强挤出一张笑脸,“许久不见大哥,瞧着,该是一切安好。”
程修泽向来不苟言笑,此刻望着程晏,眼中却是少见的和煦。“家中都好。晏晏与从前不同了,姑娘家,活泼爱闹些无妨。”
程晏心下不禁强忍酸楚。
此时,正厅的门开了,嬷嬷唤他们几个进去。
程姿这时刚好从院外进来。她是程阙唯一的妾氏苏氏所出,苏氏是从小伺候程阙的侍女。程晏母亲韩氏进门几年后,韩氏的母亲文辉长公主做主抬她做了妾氏。
苏氏是个明白的,从不生事胡闹,就连韩氏去金陵那几年,苏氏也不曾逾矩。照例妾室所出子女是要由主母教养的,但程姿出生时,韩氏无暇顾及。苏氏也安分,遂能将程姿养在自己膝下。程家这样的人家,能许妾氏亲自教养子女,苏氏也十分知足,对韩氏这个主母素来毕恭毕敬,韩氏也从不与她为难。
几人一同给韩氏和程阙行礼问安,落了座。
韩氏坐在软榻上,气度雍容。韩昭容早已过了不惑之年,眼角早生了皱纹,可鬓边却不见一丝银发,暗红色的襦裙外配着秋色的沙罗披帛,身为长公主独女、衡阳郡主,她的端方是刻在骨子里的。
侍女端了盛着香囊的托盘上来,按着次序捧到程修泽和程修晗面前,两人一人挑了一只深色的,剩下一只赤香色木樨绣样的和一只藤紫色绣着桂花的。
端午的衣着是几日前便定好的,白绿那只当是韩氏为程晏提前准备的,只是那木樨花,与程姿裙衫上的绣样恰好相配。
程晏不动声色拿了青紫那只。
程姿欣欣然拿了木樨香包,当下就系在身上。
韩氏照旧嘱咐了一番,随后众人一同用早膳。
早膳过后,程修泽和程修晗被程阙留下,剩下程晏和程姿两个先去老太太院里。
“母亲送的香包,怎么不见姐姐戴上?”两人无言走了一路,终于程资先开口。
“你若喜欢,一并送你。”程晏心不在焉地道。
程资张了张嘴,不再多言。她心中腹诽自己与程晏本就不热络,根本就是多余招惹她。
“你——与苏姨娘过得怎么样?”程晏出神了半晌,不知不觉问出这么一句。
那时程家败落,想来她们也不会好过。不过她这话出口便觉突兀。父亲朝事繁忙,又有祖业要管,对子女一向是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