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不了天堂,那就下地狱吧(1 / 2)

元廷申曾对程晏说,“无论日后如何,你都是唯一的梁王妃。”

那一日,白色的绫缎被鲜血浸染,满地的鲜红与房梁屋桓上残存的白色丧幡交相辉映,天地间一片死寂。

在元廷申进门之前,程晏想过一万种可能。唯独没想到,恰恰是她这位堪称完美的未婚夫,在她母亲葬礼的那一日,让程家满门尽数惨死刀下。程晏差一个月才满二十岁的短暂人生,以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戮,画上了一个算得上轰轰烈烈的句号。

程晏行走江湖,曾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她自诩有三分洞察人心的本事,却在元廷申身上狠狠栽了一回。而仅此一次代价,就搭进去全府上百条人命。

死前,她心有不甘:“若有来生,我必为鱼肉旁人的刀俎,绝不再做什么狗屁好人。”不料一语成谶,她死后没能上天堂,而是再一次堕入相同的轮回中。

她重生了,回到了四年前的某个春日,十六岁半。

不过并不是她记忆中的某个日子,而是从一场莫名其妙、让她差点见了阎王的大病中死里逃生。

于是几日后,宁国公府程家,熙来攘往,车马盈门,宾客觥筹交错,正以程晏——宁国公府嫡次女大病初愈为由,喝着各怀心思的酒。倒少有人来与她这位主角儿攀谈,仿佛程晏就是药方里的一味药引子,药奏效了,药引子就再没半点儿用处了。

重活一回,程晏还是个透明人。

“前日让你寻的铺子寻到了吗?”任由旁人醉酒酣畅,程晏薄施粉黛,一身水色襦裙,,独自缩在二楼的角落里翻着本账册。

程晏捡回一条命,回过神来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以未雨绸缪,却发现自己除了懂些岐黄之术和管铺子,其余一概不通,于是只能重操家传手艺。起码混迹市井,得些消息,也比大门不出地等死强。

至于程家的祖传手艺——那就是只要赚钱的都做,才有如今这富可敌国的身家。但事实证明,金山银山和世家虚名,除了引起君王的忌惮,在大祸临头时,甚至连一点自救能力都没有。

“有几处合适的。”忍冬答道。

程晏合了册子,“着人备车。”

“小姐,这宴席还未……”边上玉竹犹豫道。

“这宴席还是为我起的呢,你见谁把我当回事儿了?”

程晏从角门溜了出去,这套做派她熟练得很。

城东坊舍林立,丝竹喧嚣,街道上人头攒动,街道两侧的商贩排满了街头叫卖着。

她自小生在京城,却从未认真地看过这里的景象,就如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死在元廷申手上。

程晏坐在马车里,车窗吹来阵阵的暖风,与她从前度过的二十个春日别无二致。她抬手拂起了小小的方帘,阳光照了进来,她顺着光的方向望去,午后的阳光金灿灿的,染了她的指尖。

车帘被吹拂摇摆着。耳边传来声声细语,叫卖、划价、调笑,车轮碾过轻微坑洼的地面发出的滚动颠簸,还有……卖身?

“停车。”程晏抽回了手,“让人去看看情况。”程晏手指摆了摆那方向。

忍冬吩咐了随车的丫鬟,片刻后那丫鬟来报,说是一秀才卖身葬母。

“叫什么?”

“姜壬礼。”

听了这名字,程晏眉心一跳,即刻起身下了车。

她出门没有惊动家里人,未用程府制式的马车,行头也刻意低调了些。淡黄的襦衫,薄青的暗纹襦裙,挽着青竹披帛,衬得她步履若晨露浮波。发髻上也只简单插着两只素玉簪子,瞧着与普通的素簪子无异,却是西域进贡的和田白玉。

不过识货的少,没人看得出这孱弱的姑娘是个腰缠万贯的主儿。

书生身前围着一群指指戳戳的看客,转眼就给他编排出七八种或凄惨或令人不忿的身世遭遇,却无一人理会他身旁木板上明晃晃的“卖身葬母”的诉求。

那木板上除了“卖身葬母”,后面还跟着洋洋洒洒几行字,字似是木炭而非墨水写的,粗糙不平,写得倒是有些劲道,看得出是下过苦功的。

忍冬与玉竹替她辟出一条路,程晏缓步到那书生身前。瞧见他的样子,程晏不由得一惊:他身上的衣服满是补丁,鞋子也磨破了,旁逸斜出的头发被一块破布条勒起来,脸上尽是颓唐。她料到姜壬礼会是狼狈的,却不想他的样子远超自己的预料。

他叫姜壬礼,是为数不多让程晏欠过人情的人。

看热闹的人不少,无人在意刚加入的清丽女子,直到她说:

“姜壬礼,跟我走吧。”

像是此番为他而来一样,斩钉截铁。

边上业余说书的立马又添了新的素材,“各位瞧瞧!我说的没错儿吧,为情所困……”

姜壬礼怔愣片刻,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展开,双手奉与程晏,道:“这是在下的身契,劳烦小姐差人与在下到衙门签印。”

一字一句,十分坚定。明明是穷困潦倒走投无路,却仍是一副宁折不弯的样子。

程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