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徐柔在生物钟的催促下睁开眼睛，发现身旁亮着方块状的暗淡光芒，不由得有些吃惊：“这么早就起床工作？”

“不是工作，是劳逸结合。”那人侧过身子回答，“我在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活动。咱们不是处于待命状态么？可以利用这个空隙放松一下。”说完，关切地询问：“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生物钟如此。”徐柔顿了片刻，反问道，“你呢？”

“我是因为怕黑，睡不踏实。”陈墨似乎不太情愿细聊此事，含糊地答了一句便从话题中跳脱，翻转手机屏幕，说，“看，这是什么？”

“南山星空音乐节？”

“没错！”陈墨咧开嘴，“今晚就有演出，咱们去看吧！”

徐柔露出为难的表情。

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别说全是陌生人的音乐节，就连高峰期的单位食堂都不想进入。

陈墨看出了她的迟疑，丧气地问：“你不愿跟我一起去玩吗？”

徐柔愣了愣，恍惚间，似乎瞧见某块明亮的玉石正在出现裂痕，当即下定决心，答道：“愿意。”

“好耶！”陈墨欢呼着进入购票界面，三下五除二买下两张门票。

徐柔问：“多少钱？我转给你。”

陈墨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用，我愿意为你花钱！”

噗。这次，徐柔终于笑出了声。

同伴不解：“笑什么呀？”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的行为很可爱。”

“哪里可爱了？我很认真的！”陈墨气鼓鼓地说，“我非常非常看重钱，只把极少数的人看得比钱重要！”

看着床友带着孩童表情一本正经地扮演成年人的模样，徐柔发笑的欲望更加强烈，但万不敢给正在气头上的小丫头火上浇油了，便忍住笑意，认真回答：“知道了，我很荣幸。”

晚上六点，两人到达音乐节现场。虽然舞台搭建在有降温作用的草坪上，但还是因为恒温动物的聚集热气升腾。没过一会儿，观众就大汗淋漓。

终于，音乐在裹挟着咸湿汗味的空气中响起，聚光灯被打亮，等待已久的人群发出一致的欢呼。陈墨立马加入他们，举着手臂呐喊、摇晃，似乎很适应这样的环境。

徐柔突然回忆起她所说的“在人群里待久了会感到格格不入的别扭”，觉得真实性存疑。她明明融入得很好，自己才是那个唯一的异类——

左躲右闪，努力避开和陌生人的肢体接触；尽量屏住呼吸，以减少对他人气味的摄入；在脑海中幻想独处的场景，帮助自己挺过这场精神凌迟。

有好几次，徐柔都想提出先行离开，但一看到同伴的脸就丢弃了这个念头，实在不忍心扫快乐宝宝的兴。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时针指向九点。舞台上的灯光熄了又亮，新的旋律飘入耳中：

如果有时间 你会来看一看我吧

看大雪如何衰老的 我的眼睛如何融化

如果你看见我的话 请转过身去再惊讶

尘封入海吧

宛如一枚强力炮弹砸入心底，安置在意识最深处那座高耸入云、横贯千里、负责拦截记忆的堤坝被炸出巨大的缺口，感情随着往事奔腾而来，因为行得太猛太急，瞬间穿透肉体，不由分说地从两个眼角溢出。

徐柔并不了解这首歌，也不知道这个歌手。从观众的反应来看，二者至少有一边相当出名，不然不会才现出第一句词就引发全场欢呼。氛围活跃热烈，她却格格不入地落着眼泪。

如果有一天 我的信念忽然倒塌

城市的花园没有花 广播里的声音嘶哑

如果真有这天的话 你会不会奔向我啊

她看见了那个女人。

那个一直在她面前，却从没把目光投向过她的女人。

无法触碰，无力改变，不能走近，却也不曾离开。她们是相互世界里最亲密的旁观者。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是因为从未有人关心过兴起的情绪，索性不再费力气展现，落个彻底的云淡风轻。

运筹帷幄，暗藏玄机，是因为无人可依，并没有坐享其成的资本，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洞察局势、算尽一切，才能避开隐于四面的伤害和陷阱。

孤独感在幼年时期出现，跟着肉体和心灵一起成长，在此刻的格格不入中膨胀到极限，化为无边无际的深渊，将她吞噬。

徐柔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她都是一支没有同伴的孤军。当年如此，现在亦然，一生不变。

随着最后一句悠长的“尘封入海吧”在风中飘散，人群的欢呼声达到高潮再逐渐回落到平地。徐柔赶忙抬手擦眼，想在其他人——尤其是陈墨——注意到自己的怪异之前恢复平静。她悄悄用余光打量同伴，不想，看到了从未料想过的画面。

犹如照镜子一般，陈墨带着同样的呆滞表情，盯着虚空泪流满面。

徐柔愣了几秒，顿悟自己和镜中人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