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文轩内,一片寂静。
见裴亦竹没有回答,李准接着说:“当年的事,后来证实,确实有人是有人在诬陷你父亲,对于大将军的死,陛下心中也一直感到内疚。”
听了李准的话,裴亦竹只觉得心中震惊,她万万没想到圣上一早就知道父亲是无辜的。“内疚?”裴亦竹死死盯着李准,冷笑一声,“他既然知道我父亲是无辜的,这么多年,
为什么不替我阿父沉冤昭雪?”
“厉王的母妃是萧贵妃,他的背后就是萧氏一族,想要撼动萧氏,并非易事。”李准看着裴亦竹,面露难色,“况且,陛下也需要萧氏在朝中制衡,稳固朝局。”
“稳固朝局?”一行清泪从裴亦竹眼中滑落,“所以我们裴氏一族那么多条人命,就算白白死了吗?可曾想过,他们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亦竹...”看着哭泣的裴亦竹,李准想要伸手搭上她的肩安慰。
“别碰我!”裴亦竹一手打掉李准伸来的手,“我觉得恶心。”
“你和他们一样,不过只是顾及自己的利益。旁人的死活,你们根本不在乎。只要能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厉王,肃王,陛下,还有你,根本没有区别!”
裴亦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倚竹阁的,青桃看着自家仿佛失魂的娘子,更是不敢多问。裴亦竹静静地躺在床上,她回想起自己这十几年以来的梦魇,回想起自己为弄清真相的付出与隐忍。但在此刻,她只觉得可笑至极,自己一直苦苦追寻的,别人其实早已经心知肚明。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一滴滴落下,将枕头被褥全都浸湿,无意识中,裴亦竹沉沉睡去。
第二天起来,裴亦竹的眼睛自然是肿如青蛙,她浑身没有力气,强撑着走到梳妆镜前坐下。
铜镜中的自己面色憔悴,活像个女鬼。裴亦竹的目光从铜镜转向桌案,上面有一封信。
青桃从门外走了进来,将手中端的水放下,又拿起梳子为裴亦竹梳发,眼神扫了扫案几上的信:“那是李郎君一早派人送来的。”她也不知道娘子和李郎君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
裴亦竹盯着信看了许久,最终伸手拿起,慢慢拆开。
入目是王羲之行楷,笔触苍劲有力,墨穿信纸,确是一手好字。
“没有一早将真相告知与你,我自知不对。当年厉王通敌,陷害裴老将军,致你满门惨案,我兄长也在当年那一战丧命,你心中悲痛,我自然感同身受。”
裴亦竹想起那夜街市上李准提起自己早逝的兄长,没想到,竟然也是在当年那场战争中丧的命。
裴亦竹接着往下看,“朝堂之事,制衡之术,远比你我想象中更为复杂。陛下身为一国之君,也不能随心所欲,有些时候也都是无奈之举。此次我受肃王之命,南下扬州,为的就是找出厉王及萧氏意欲谋反的证据,届时陛下自然会做出决断,当年的凶手,也终究会付出代价。”
两张信纸很快看完,裴亦竹将信纸折起,塞回信封,又看向了铜镜。
其实她心中知道,这件事和李准并没有关系,自己昨日也不过是气急攻心,将矛头都对准了他。陛下对当年的事选择漠视,不过是因为最终击败高丽,边境得以安宁,结果是他想要的,至于其中过程如何,有谁冤屈,他并不在乎。更何况,他还需要厉王与萧氏平衡朝堂局势。
而肃王及李准追查的厉王谋反一事,若是找出证据,陛下不可能再隐忍,谋反,威胁的可不仅仅是大臣或肃王的利益,这是对他的皇位动了心思,九五之尊,岂容他人觊觎。
静下来想想,裴亦竹再清楚不过,若真的想让当年的冤案得以沉昭,就必学拿捏到厉王及萧氏的死处,这死处,便是他们谋反的证据。
其实冷静下来就知道自己错怪了李准,虽然她是不明白为什么李准对她的身份知道的这么清楚。
那日看完李准的信,裴亦竹的气就已经消了大半,但她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李准,连着三天,裴亦竹一直待在房中,饭菜也都是青桃直接从厨房打包过来,没有出去半步。
起初在清风堂等不到裴亦竹的杜源还很疑惑,问了李准明白缘由后,将李准从头到脚狗血淋头骂了一顿。骂完反应过来自己和李准是一条船上的蚱蜢,他干的所有事,自己都有参与。这才讪讪地停了嘴,心里又开始担忧裴亦竹是不是也在生自己的气。
于是杜源开启了一天往倚竹阁跑三趟的日子,他早上来的时候带着甜粥,中午来的时候带着戏本,晚上来的时候带着桃酥。
开始几天裴亦竹还着青桃婉拒,可他雷打不动每天来三次,毅力惊人,终于,第三天,裴亦竹将杜源放了进来。
杜源屁颠屁颠地走进裴亦竹房内,将手里的桃酥殷勤地递给青桃,又慢慢凑近裴亦竹:“亦竹姐,你可算愿意见我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愿意理我了,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裴亦竹被杜源这幅滑稽的模样给逗笑了:“这又不关你的事,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