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亦竹先一步冲到李准身边，她将李准的手架在自己肩上。借着微弱的月光，他胸口汩汩流血，早已浸透素色的衣裳。

看着眼前的李准，裴亦竹脑海中尽是十年前高丽阿父阿兄的模样，泪水不受控制地充满她的眼眶，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李准脸色苍白，双唇因为失血过多而干裂起皮，他看向裴亦竹，嘴角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意：“别哭啊裴娘子，没事的。”

“是啊，不该哭的。”裴亦竹用另一只手擦擦眼泪。

杜源已经接过李准，裴亦竹抬手将裙裾撕烂，制成简单的布条绕住李准的伤口。

弄完后，她看向李准，声音里带着克制隐忍的哭腔：“我们的马车就停在城门口，再走路你只会失血更多，就让子林背你进城吧。”

李准已经有些陷入昏迷，杜源背起他，三人朝城内走去。

昭文轩中，李准躺在床上，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彻底昏了过去。杜源已经赶去叫大夫，裴亦竹脱掉李准的衣服，他胸口处的刀伤很长，触目惊心。裴亦竹已经镇定下来，撒了些金创药粉给李准止血。

大夫被杜源连夜请来，拎着药箱急匆匆走进来，脚上两只鞋的颜色都不一样。

大夫检查李准的伤口，为他做了包扎处理，又开了些外用口服的药：“还好没有伤到心脉，性命无忧，但是失血还是太多了，一定要好好养着，才不会落下病根。”

杜源一一应下，亲自送大夫出门。

裴亦竹守在李准床边，不自觉抓上他的手，忍了许久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她将头埋向被子，身体抽搐。

“不是说了让你别哭吗？”李准反手覆上裴亦竹的手，用尽全力紧紧攥住，“本来都睡着了，裴娘子一哭，我又醒了。”

“是我吵着你了，疼不疼啊？”裴亦竹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我可真傻，这么大的伤口，怎么会不疼。”

“不疼，放心，我没事。”李准躺在床上，看向裴亦竹，他声音很轻，气若游丝。

裴亦竹从李准的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出，又把他的手放进被子，替他掖了掖被子：“快睡吧，我就在这待着，大夫说，你得好好养着。”

李准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很快就昏睡过去。

李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裴亦竹就趴在他床边睡着，显然是守了一夜。少女还在熟睡，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脸上，她睫毛很长，鼻子挺立。

嗯，很漂亮，比小时候更漂亮。李准半坐起来，伤口隐隐作痛，但他丝毫不在意，他伸手慢慢靠近裴亦竹，用手指勾勒着她的面容。

“嗯？”裴亦竹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着眼前已经坐起来的李准，有些惊喜，“什么时候醒的？”

李准笑着点点头：“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

裴亦竹看向李准胸前的伤口，眉毛又皱了起来：“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有人不想让我活着回到扬州城。”李准低头看看伤口，“在距离城门大约三十里的地方，有人在那里设下埋伏，十人左右，全部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他们截下我的马车，想要取我性命。我身边只有四个寻常侍卫，在打斗中丧了命，我此次也是险险逃出。”

“他们怎么对你的行踪这么清楚？提前在那里设下埋伏。”裴亦竹有些疑惑。

“这点我也在想。”李准点点头，“这次我到金陵的事是临时决定的，而且并未声张。也只有你和杜源知道，对方人手不少，一看便是早有准备。”

“会不会...”一个想法在裴亦竹脑中一闪而过，她看着李准，还是有些迟疑。

“我也在怀疑，身边是不是有内应，至少，并不干净。”

“好了。”裴亦竹给李准拉了拉被子，“这些事情，等你身体养好之后再说，大夫说所幸没有伤及心脉，但还是要仔细养着，不能大意。”

接下来的一个月，李准都卧床养伤，裴亦竹也到他房里陪着，仔细照顾，生怕他落下什么病根。李准也很听话，乖乖吃药，一个月下来，也基本恢复如初。

时隔一个月，裴亦竹再次出门，还是因为秋娘的邀约。秋娘说乐坊生意惨淡，想请裴亦竹回去弹次琵琶，也能让老主顾回来看看。

本来离了乐坊，裴亦竹是没打算再回去的，而且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弹过琵琶，技艺难免有些生疏。只是这秋娘从前对她多有照顾，自己实在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裴亦竹要回去弹琵琶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扬州城，从前她琵琶圣手的名声在外，又是脱了乐籍之后的难得演出，弦韵坊内，一时聚满了人，连门口都站着一群想要“蹭”琵琶的人。

裴亦竹今日穿了一身桃色衣裳，妆容也比平日更浓些，她坐在乐坊大唐的中央，手中还是她那面紫檀木画槽琵琶。

“锵——”裴亦竹扬手扫过，琵琶声铿锵响脆，方才还吵闹的乐坊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注视着裴亦竹。

裴亦竹今日弹奏的是《十面埋伏》，该曲描写刘邦与项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