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便是平山堂了。”裴亦竹抬头,通堂式的敝厅之上,高悬的匾额上有“平山堂”三字。
堂前的木棚上爬满了藤蔓,古藤错节,芭蕉仍绿。虽然已接近正午,但借着古藤荫凉,还是让人感到灵台清明、心旷神怡。
“堂前这块石砌平台,叫行春台,再往前走,凭栏远眺,十分惬意。”裴亦竹细心为二人介绍。
“栋宇高开古寺间,尽收佳处入雕栏。”李准缓缓念出两句诗来,“今日亲眼瞧见,才知道秦观所言不虚,可见这天下美景,还是要亲身前往,才能知其壮阔,晓其瑰丽。”
“是啊。”裴亦竹望着眼前美景,长舒一口气,“我自小的愿望,便是希望自己亲身走遍这大好河山,去看看,那美景是否真如诗歌画卷里那样让人沉醉。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李准出声问道。
“只不过说来容易做来难,世事沉浮,能像我们此刻一般,偷得那浮生半日闲,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若你以后想去,那我便陪你一同去。”
裴亦竹怔住了,她对李准突如其来的话语有些摸不着头脑,望着站在光中的少年,挺立的鼻梁和如墨的瞳色,他们近得她能够看清他脸上的细小绒毛。
李准定定地看着裴亦竹,丝毫不移动自己的眼神,一脸正式,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裴亦竹在一瞬间好像觉得李准是能与她并行之人,他们的契合与共鸣像曼陀罗一般令她着迷,有一种未知的危险,又有一种摄人的魔力。
但这样的念头也不过是转瞬即逝,他们俩,一个是背着灭门血恨,暗自蛰伏的乐师孤女;一个是多得圣上恩宠,前途无量的翰林学士。
他们的人生交汇,却注定会分开,然后就是,再无结局。
更何况,她还在利用他。
想到这里,裴亦竹嘴角忍不住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人啊,总是愚蠢地觉得自己早已经断情绝意,但人生的路总是比我们想象的更长,未知的事情那么多,在遇到新的人和新的事的时候,我们又总是抑制不住自己在瞬间迸发的情感。
少女的情意悄然四起,如这百年古藤一般,肆意蔓延,无知无觉,却又无所边际。
“哎呦哎呦,这江南确实是不一样哈,寺庙和长安的也不一样,还有这好风景可以看。怪不得那什么总说‘烟花三月下扬州’呢!”杜源逛完回来,“你们瞧,我也是会念诗的,虽然呢,比不上你们俩文绉绉的,但我也不差嘛!”
“你啊,还是要多听杜伯伯的话,把心思收收,多念些书,为将来进入官场做做准备。”
一听这话,杜源朝李准用力地摇了摇头:“你可别学那老头子说话啊!小爷我才不会进你们那什么官场呢!”
“你们那说好听点叫官场,可实际上,不过都是各自结党营私,一群人整天一会儿密谋这个,一会儿密谋那个,互相害来害去,又互相奉承谄媚,真是令我恶心至极!”
李准听着杜源的话陷入沉思,话虽听着难听,却是事实:“子林说得没错,现下官场黑暗,力量盘横交错。党派林立对峙,争斗不休,最后受苦的却是千万百姓。”
“淈其泥,扬其波,还其明,做一代明官,这便是我入仕的意义所在。”说起自己志向的李准身上有着一股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气,或许他一直都有这份少年气,只不过平日刻意隐藏起来了。
看着杜源义愤填膺的模样,裴亦竹忍不住发问:“若是不去官场,子林,你又有什么志向呢?”
“我啊,我要做商人,我要在长安开一家大酒楼,然后遍布全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晓我酒楼的名号!”说着又转头看向裴亦竹,“亦竹姐,那你呢?”
“我啊。”裴亦竹想了想,“我要先完成一件必须要去做的事,等办完这件事,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就抱着我的琵琶,走遍天下,看看这江山是否真的那般美丽。”
“好啊!”杜源站在中间,一手搂着李准,一手搭上裴亦竹的肩膀,“淮生入仕,亦竹姐行乐,我从商,我掐指一算,咱们三个人注定不平凡,咱们的志向,必定能成!”
台前栏杆处,迎着江南诸山,长江吞吐不息,三人并肩而立,在这天地之间显得是那般渺小,却又似那明珠般闪耀,熠熠生辉。
日落西山,裴亦竹一行人也随着人群下山,踏上了归程。
杜源依旧是在前面蹦蹦跳跳,裴亦竹李准二人在身后跟着,时不时聊上几句。
三人慢悠悠地走至山下,太阳也已经近乎完全落下,借着仅剩的一点微光,裴亦竹抬脚欲上马车。
马车前窗的帘子一角微微翘起,微微闪现的银光在李准眼前一晃而过。
“慢着!先别上车!”身后李准大喝一声,连忙将裴亦竹向后拉去。
杜源尚未反应过来,被李准突如其来的喝声吓愣在原地。
在他疑惑之际,马车中登时跳出三名黑衣人,他们手持短刃,银光闪现,朝李准三人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