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李准仿佛对逗弄她分外感兴趣，明明一开始心中早已同意，便要找出各种理由来搪塞她，等到她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了，才出言答应。

“人道是扬州城的裴娘子温婉可人，最是通晓人情，想必是没有见过裴娘子这副样子的。”

裴亦竹听着李准话里的戏谑之意，不甘落于下风，咬牙切齿道：“人道是长安城里的淮生公子温润如玉，最是大度容人，想必也是没有看过李郎君这副样子的。”

“没想到我在裴娘子心里的评价竟如此之高，在下还以为裴娘子看我多处不顺眼呢？”李准不痒不痛地反击。

这这这！你瞧瞧，这是人说的话么？裴亦竹多年以来混于乐坊各色人等之中，品茗慢咂，推杯换盏，三教九流，形形色色，倒是头一次遇见这么个表里严重不一的伪君子！

是了！就是伪君子，没有什么比这更贴切的了，只能在心里骂人的裴亦竹憋屈无比，一口浊气萦绕心头，她恶狠狠地瞪着李准，眼神幽怨。

“你们在聊些什么呢？看样子聊得挺开心的啊！”杜源掀开纱幕，人未到声先至，慢慢从阁内走出。

跟着杜源从阁内出来的青桃看着圆桌前的二人，自家的娘子眼神凶神恶煞，好似闺中怨妇，再看那李郎君满不在乎地品着香茗，云淡风轻。

她忍不住中肯地为李郎君点了点头，别的不说，娘子这十余年来心思凝重，除了沈郎君，也没什么人能让娘子如此真情实感了。

虽然，是真情实感的憋屈与讨厌。

见杜源出来，裴亦竹本着多年以来的世故经验变换了神色：“是呢，子林，李郎君答应帮我修琵琶，我们二人相谈甚欢，李郎君可谓是这世间难能可遇的真君子啊！”

李准看着她变戏法似的表情，听着裴亦竹咬牙切齿的“真君子”三字，现下摆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只当她是在夸自己，安然受之。

那边杜源却是实打实没听懂裴亦竹话里的深意，还贴心地凑到裴亦竹耳边，小声嘀咕：“悄悄告诉你啊亦竹姐，这些都是假象，淮生他可奸诈了，你可千万别被他那张脸给骗了。”

青桃在一旁皱起了眉毛，杜郎君啊，你这个说话的声量，我都听见了，咱属实是没必要再凑着耳朵说了。

“咳。”李准抬眸瞥了杜源一眼。

杜源心虚地摸了摸脖子，慌乱躲闪着李准的眼神，忙转移话题道：“对啦，亦竹姐，我方才看到桌案上供置着一枚箭镞，模样甚是精致。”

“不过是一枚箭镞罢了，我也是瞧着模样别致，当作这阁内的摆件，没想到竟也能入子林的眼。”裴仪竹向杜源报以一笑。

“裴娘子当真是与众不同，别家的娘子寻些玉器珍宝当作摆件，裴娘子却拿这箭镞，倒也是巾帼不让须眉。”李准话里的戏谑与调侃颇为明显。

裴亦竹没好气地瞪了李准一眼，也不搭理他，兀自喝着茶。

“咳咳咳，那个什么，淮生，时辰也不早了，咱们等会还要去东关渡口，亦竹姐，那我与淮生就先行告辞了，来日你搬到淮园，我们再好好聚一聚。”眼看着两人之间气氛又开始不对，杜源忙起身拉着李准开溜。

裴亦竹向二人行了一礼：“二位郎君慢走。”

杜源拉着李准走下水榭，钻进船篷，船还未划远，杜源的头就从船篷中探出，朝着水榭上的身影喊道：“亦竹姐！淮生说了，一会儿差人来取你的琵琶！”

晨间温煦的日光揉碎了洒进水榭，淌到裴亦竹脸上，少女的双颊笼上几抹流光，向远处朝她喊话的少年郎微一颔首，她端持着双手，像是神坛上祭祀的圣女，一时让人移不开目光。

“你别说啊，淮生，那老丈说得当真没错，裴娘子确实长得比长安城里的娘子还要好看呢！”

杜源转头看向李准，他亦转头向水榭望去，目光所及之处，不知是那水榭，还是那水榭上驻足的人。

杜源坐回船舱，一手随意地搭在李准肩上，凑到他跟前，一脸暧昧地笑着：“我说淮生，你怎么回事啊？你想要为裴娘子置办住处你就直接向她明说，还非要让我和你一起打配合进去参观参观，这下好了，她打心眼里要觉得我是个浪荡公子哥了！”

李准抬手将杜源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打掉：“裴娘子生性冷淡，不善与人交心，若直接向她明说，怕是不愿麻烦我们。再者说，子林你的名声早已传到了这扬州城了也说不准，我看裴娘子对我们的身份倒是很清楚。”

“啊？可我明明伪装地那么好！”杜源一脸苦相，不过转而又松了眉头，“不过说的也是，咱俩的身份，随便打听打听便知晓了，倒也省得隐瞒了。”

“船家!去东官渡口！”杜源扬声喊着。

“不去渡口，回子城。”李准出言制止。

“不是说好了去给裴娘子置办家具么，我可是在她婢女的监视下辛辛苦苦记了老半天呢？合着李淮生你在这耍我呢？”

“算算时间，礼宋此时应当已经到子城了，且先听他复命，再吩咐他去置办采买，应当更为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