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
淮南道,扬州,罗城,弦韵坊,倚竹阁。
时节已然入暑,微风裹挟着江南空气中氤氲的水汽,形成股股热浪,源源不断地向阁内涌来。
紫檀木制成的案几上摆着一方刻有海兽葡萄纹的圆形铜镜,镜中的女子一头青丝随意地披散在肩头,柳叶眉似远山含黛,丹凤眼中波光流转,却尽是淡漠与疏离。
裴亦竹透过铜镜看向身后为自己梳发的婢女:“青桃,事情打听得如何了?”
青桃手中动作不停,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和娘子估算的无异呢,李郎君昨夜已然到了扬州城,同行的杜郎君还预订了今晚的游船,说是要好好看看这扬州的夜景。”
裴亦竹的眼中总算含了一丝笑意:“杜郎君可真是好兴味呢,这舟车劳顿的,倒是不觉着累。”
说罢,裴亦竹伸手抚上放置在一旁的紫檀木画槽琵琶,再次望向铜镜中的自己:“那今晚,我可要好好给两位郎君弹上一曲了。”
子城,大都督府。
“王长史,多年以来,肃王殿下虽身在长安,未能亲自来前来督事,但心中,却是始终挂念着扬州的。”男子一身素色长袍,发髻用一根玉簪挽起,“殿下也常和我提起王长史,说王长史才能了得,扬州,王长史必定是能管理妥当的,想必,王长史定然不会让殿下失望。”
“是是是,李郎君说的是,那是自然,都是下官应该的。”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在少年面前弓着腰,略紧的官服将堆满赘肉的肚子勒成条状,满脸横肉地堆着笑,一副谄媚模样。
少年冲王长史微一颔首,眼中笑意却不达眼底,与身旁人一同被王长史迎出了大都督府。
“哈哈哈哈哈!可把我给憋坏了!淮生,你看到没有?他那肚子上的赘肉,比长安城里的那群老顽固多得多呢!”不及王长史往都督府走了十步,一旁的红衣少年便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也不顾忌是否被人听到。
“子林,来扬州之前,你父亲特地与我嘱托一番,让我好生看管着你,你怎的这般言行无状。”李准侧头看着笑趴在自己身上的杜源,出言规劝,眼中却也满是戏谑之意。
“你可拉倒吧!我还不知道你?李准,名扬长安的淮生公子,温润如玉,光风霁月,京城无数在室女的梦中情郎,哼!”杜源瘪了瘪嘴,顺带着向上翻了个白眼,“这些你糊弄得了他们可糊弄不了我!你在长安那群老顽固面前装装就行了,在我面前就算了吧!”
被点名严辞批斗的李准不可置否地笑了笑“我看你倒是对编排我颇有兴趣,那想来,子林怕是没有闲暇余力去逛东关街了。”说罢,自顾自向前走去。
一听到东关街,杜源的眼睛瞬间亮起,连跑带跳追上李准“这可不行啊,淮生,来的时候你可是答应我的!”
罗城,东关街。
熙攘的深巷中,闹市分外嚣尘。街道上的店铺门前人来人往,商贩的叫喊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哇,扬州城果然名不虚传,你看,这东关街的繁华可是一点也不输长安的西市啊!”杜源拽着李准,在长街上四处乱窜,逃离父亲管制的他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无边的草原上自在驰骋。
风流少年,俊俏郎君,素衣与红衣并行相伴,引来路人纷纷注视,胆子稍大些的娘子驻足而视,毫不避讳。
李准似是未看见这些个含情双眸,明送秋波,而杜源只顾着街市上的新鲜玩意儿,倒是真真真切切地未能瞧见。
杜源在一家店铺停下了脚步,一手拽了拽李准的袖子,一手指着货架“淮生淮生!我没瞧错吧,那不是高句丽的红参和新罗的鱼牙锦么?”
未等李准回答,暗中观察二人穿着掌柜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向杜源介绍“郎君真是好眼力啊!这个,高句丽上好的红参,延年益寿,增益补气,甚有良效啊。”
掌柜紧盯着杜源的脸,见他不大感兴趣的模样,眼珠子飞速地转了两圈,随即指向鱼牙锦“郎君不妨再看看这鱼牙锦,这可是新罗的新奇玩意儿,少见得很呢!郎君不妨买来送给相好的小娘子,定能讨得她的欢心。”
杜源刚要开口说话,手却被李准按住,他侧身望向李准。
只见李准须臾之间便堆起一个温润的笑“倒是叫掌柜的见笑了,我家阿弟平日太过顽劣,尚未有相好的娘子呢。”
李准对杜源发出的两记眼刀置若罔闻“掌柜的有所不知,我与阿弟初到扬州,倒是头一次亲眼瞧见这稀奇玩意儿。掌柜的真是好本事,竟能将这些都收入囊中。”
掌柜的从商一生,因着自己的商贾身份,常是遭人冷眼,弯腰赔笑,倒是少听见客人的夸赞,一时之间竟不禁自得起来“这有什么的,东关渡口就在附近,百济新罗的渡船来来往往,只要你有银子有关系,这些个红参牙锦,不算什么!你要是能弄到兵器良马,那才是真真的赚大发了!”
从店铺出来后,李准杜源二人均陷入了沉默。
“肃王殿下的担忧果然是对的,兵器良马,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