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寒从阵法中被迫退出，所有的压力都担在了蓝殿和白猫身上。

蓝殿自是全力以赴，他这次褪去楚狼的壳子，再次回来，就是为了黎词，不可能放弃。

白猫也不遑多让，凡是师尊所想所做，他都不想失望落空。

这一个两个都是玩命的主，墨不识从昏迷中醒来，移开目光，转到自家舅舅鲜血淋漓的尸体。

他低眸走上前，缓缓蹲下，唇线绷得很紧，面上是努力下紧绷的平静。他拿出手帕轻轻替自家舅舅擦了血迹，整理仪容。手掌覆上合上他的眼睛，最后将他的尸体摆正。

又去找了从阵法上掉落的亲人尸首，一一摆正。

跪下磕了三个头。

“舅舅，不识不孝，算计于你。”是他联合蓝殿，让舅舅误以为自己的实验成功，那些复活的人体其实是他弄出来的骗局，只是为了提前引出这么一场大祭。

“不识不孝，无法替你收尸……来世，再报舅舅养育之恩。”墨不识额头撞在地上。

“父亲母亲，孩儿不孝，孩儿给墨家丢脸了……”

良久沉默后，墨不识抬起头，小小的脸蛋上满是泪痕，却还是依旧紧绷，随手擦去眼泪。

过了一会，他掐了个法诀，滕殷同一众亲友的尸首无火自焚，很快就消散了。

那消散的尘灰，纷纷扬扬随风而去，结束了滕殷后半生的痴妄。

滕殷的前半生风光无比，家族光耀、妻儿和睦。后半生经一场没由来的疫病，要了他全族人的性命，只有他在外逃过一劫，到最后保全了个小外甥。

自此潦草荒芜，流离失所，陷入疯执的妄念中。

他同娇仙在寐山的几年，找寻当年的疫病之源，不停研究如何将家人复活回来，到最后失了修行之人的初心，害人无数。

他将无辜百姓炼做淬灵，用法器封锁寐山，还在寐山之外设置镜灵通行障碍，利用镜灵向寐山输送人炼制淬灵。

还将反抗者一一做成傀体，恐吓威胁其他人。

他存留家人尸骨，多年来封锁他们灵魄于尸身中，让他们不得安息超脱。

用尸骨和灵魄将他们实验炼制，希望用炼骨的方法，将他们的骨血与灵魄一起，通过淬灵这个灵魄纯净之物，进行补齐其中缺失，让他们得以复活回来。

可惜，他练了许多个谢知言，却怎么也练不出真正的谢知言。谢知言只剩下一根灵骨融合的骨头，用这个骨头加之淬灵炼制，炼制出来的的确是谢知言的模样，却永远非谢知言本人。

因为，死了就是死了。

替代品哪怕再完美，也不是真的。

滕殷到死都没能明白这个道理。

墨不识静默起身，转身看向那个蓝殿苦苦支撑，在摇摇欲坠边缘的阵法。

他苦涩扯唇，看向那地面上一个又一个的人形金色鼓包，“我欠你们的，终于可以还了。”

他俯身作了一揖，十分郑重，完毕后，决然走向那阵法。

蓝殿没想到，墨不识居然会选择献祭。他是用淬灵炼就而成，和这群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宋初寒当时是作为寄体进入的法器，通过法器和这个阵法建立的联系。

如此不通不顺之事，强行修改，自然也就会有反噬，他身上的那些黑气就是反噬得来的恶果。

如今宋初寒被斥出阵中，这个阵，也就只有墨不识最为适合了。

墨不识走入阵心，作为唯一的祭品，泯灭的那一霎，摇摇欲坠停滞许久的阵法反应剧烈。

刹时间，狂风骤起，盘旋的银龙怒吼，阵光大亮！

那些地面上的人形鼓包越发清晰，几乎勾勒出了模样，黎词的破碎灵魄也已经吸收完毕，正在全面修复中。

蓝殿从墨不识消失的背影中移开目光，蹙眉看向她身边的白猫。

从墨不识献祭开始，这阵法就几乎无尽地扫荡他们二人的灵力，白猫也毫不吝啬地任由阵法取夺，他再这么下去，如此高的修为就要废了。

蓝殿挥袖直接切断白猫和阵的联系，将他推出阵去，“你走吧，宋初寒已经出来，你不必枉送了性命。”

白猫被猛地推出，反噬不轻，当即吐了口血。

当然，更大的反噬在蓝殿这，她这个时候几乎有些不像人了，那红色纱裙衬得她像个厉鬼，脸色刷白。

白猫一走，这整个阵法，就剩她来支撑了。

白猫没顾上狼狈，他实在做不出那临阵脱逃的事情，而且他知道蓝殿究竟改阵做什么，更是做不到袖手旁观。被推出后，他就要再次扛阵，谁知试了几次，都再无用处。

蓝殿是铁了心要自己承担了。

白猫向阵法上的黎词看去，又看了看蓝殿，不再说什么，转身，擦了嘴角的鲜血，艰难朝宋初寒走去。

宋初寒歇了一会，勉强将身上的黑气隐藏起来，就再无了力气。见白猫过来，他扯了扯唇，带起几分无所谓的笑，艰难站起，牵动着全身的痛楚朝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