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去,好像都还是世家人啊!
姜沃就挑了一日,将武德初年到贞观末年,所有报考进士科以及最终的进士名录都拿来与媚娘一起分析。
媚娘在感业寺那一年,曾经将世家谱牒仔细研究过。
毕竟,要打败一个对手,首先要知道对手到底是谁,又有多么庞大细致的根系。
在这上头,刚入吏部不久的姜沃实在不如媚娘通晓,就特意拿来请专家指点。
媚娘对着名录上记载的祖籍和姓氏,一一分析过去。
姜沃就在一旁负责列表统计,计算每科进士的世家百分比。
最终结果出炉,数据证明姜沃想的没错——
姜沃了然:看来是卢家也不太想让卢照邻结交的朋友。
卢照邻目光依旧清和如许,取出一卷诗文:“且我既来扰你,再不敢以私交举人,必是以我公心来论觉得其人有才。”
“不过,姐姐只看如何贡举,就知道为何选出来的依旧都是世家子弟了。”
规则制定者变了!
两人相望心意相通,媚娘道:“你想到的是不是,把考卷上的名字封起来?”
如此一来,其实十月科举真正开考前,就基本已经定榜了。
这些年的进士,依旧有百分之七十出自名门望族公卿之家,剩下百分之三十,也有大半是出自‘门第不高’的世家。
经历过现代完善考试制度的姜沃,回头看唐朝的科举制度,只有两个字可形容:荒谬。
卢照邻温声解释道:“并非卢家子弟。”
对于媚娘提出糊名法,姜沃一点儿也不奇怪,只有感慨——原本,糊名法就是开创自武周,只是后来唐朝并没有延续下来,到了宋朝才正式成为科举的常例。[3]
原先那种世家自行来把持朝野的局面已经过去了。
姜沃将手里的笔放下。
原来是世家直接‘拿’朝廷的官位,现在则需要走个考试的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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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娘眉心一动。
这一年的贡举后,姜沃格外感慨:世事难料啊。
“但你先不许跟陛下提起,更不许在大朝会上当着所有朝臣提起,听到没有?”
她接过了这张名刺。
世家已经认可了这项皇权制定下的制度。
任凭贡举士子家中是多么了不起的家世,五姓七望还是亲爹就是宰辅,任凭考前走了多少门路投了多少行卷——一旦在考场上把名字封起来,到时候只按考卷来论功名,那‘人情’‘家世’的影响就会极大降低了。
然最先寻到姜沃的熟人,是卢照邻。
恒久而缓慢的消磨敌人,增长自己。
媚娘将今日她们写满了一桌子的各种纸页收好,准备留起来日后再细看细算,口中则冷静坚柔道:“但有科举,就与没有科举时,截然不同。”
想要拿走别人的既得利益,就要有与之相衬的权力与武力。
如今科举已然是皇权跟天下诸般世家的动态平衡,彼此拉锯的结果了。
‘知贡举’是每年总掌贡举考的主考官。
姜沃见媚娘如此担心,就笑眯眯道:“姐姐勿忧,我再不会这样冲动的。”
姜沃第一年入吏部,从资历名望上,自然都还做不了主考官。
姜沃给阎立本续茶的手微微一顿。
贡举学子们,都会很自然的‘行卷’。
毕竟她想起了那一夜,她叮嘱姜沃不要做‘为帝王社稷而死的臣子’,结果眼前人回了她一句‘我愿意做个为我心中君王挡在前面的臣子。’
于是这一年的科举,姜沃向皇帝求了一个‘副知贡举’的位置。
阎立本拿出一封名刺:“并州太原人,现夔州长史狄知逊之子,狄仁杰。”
糊名法这一刀捅的太狠了,是直接捅世家的心窝了!
越发显出立政殿后殿的安静。
毕竟‘行卷’最惠及的,一定是世家子弟。
她的手指从武德初年的进士名录,一路划到贞观二十二年的贡举。
姜沃望着媚娘而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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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是忙的不可开交!”阎立本喝了口茶倒了一会儿苦水,这才说起正事:“但再忙,我也得来给你荐个人!”
合上眼睑休息一下有些酸的眼睛,口中就与媚娘道:“如此说来,在世家门阀眼里,科举,不过是让他们从明抢变为暗偷?”
媚娘和姜沃都清楚,此时还不到时候。
实谈不上公平二字。
最后,也是姜沃了解后,觉得最荒谬的一点,那就是提前定榜!其实往往还没有开考,主考官那里的‘榜上有名者’已经全都排好了!
这始终是一场分胜负生死之战。
他们接受了这个改变,因为这个规则,好像还是他们能掌控的。
没有任何取巧的法门。
像是温水煮青蛙一样,世家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