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听见开门声，便抬起来落在桌面的下巴，转头过来看。

没成想，看到了一个埋着头的姑娘。

“姑娘是？”王后迟疑，“是跟黄公公一道的吗？”

“是。”雪儿说道，“他送我来的。”

“环花儿，你出去吧。”王后对丫鬟说道，她便关了门，让雪儿和王后独处。

“坐吧。”王后邀她过来，“不知姑娘是有什么事。”

没有回应。雪儿只默默地走了过去坐在她旁边，并没有坐对面。

“姑娘是怎么回事。”

“没有，您别担心。”

“真漂亮，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女儿阿，一定得宠坏了。”王后仔细打量她，露出来慈祥的姨母笑。

“……”

两人就这么静默了一会儿，王后又一次伸手撩起她额上垂下的发丝，她却转过头去，不要她看到脸庞。

“姑娘，为何不肯说话呀。”她问道。

雪儿还是不应，双腿并拢，两只手放在膝上，静静地埋着头，本来整齐的头发因这两天的劳累变得很有些凌乱。

慢慢地，她听到了她轻轻的抽噎声。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姑娘如此晚来打扰她自己也不生气，只觉得她好可怜，自己也不免心疼起来。

她眼睛微闭，露出慈爱的笑容，把手放到了雪儿的头上，这次，她没有拒绝，青丝柔软莹滑，在年华已去的妇人手心里摩挲，忽而恍惚，好像面前之人是自己宠爱的小孩，愿意在她身上泛滥自己所有的关怀，用尽一切来护她

安全、守她成长。

慢慢地，她的手顺着她脸庞的轮廊滑下，渐渐触摸到那张精致的小脸，又触摸到了耳旁，感受到了一道刚结痂的伤口，她的心也随之紧缩了一下，酸楚升上胸腔。

雪儿抬手，抓住了那支手。

她以为她要将手拿开，可没有，掌心的温度只包裹了她的小臂，接着她又抬起另外一只手，也紧握住她的小臂，牢牢不肯松开。

两人此刻都好像被眼前之人撩动了心弦，眼眶上，升起点点热气。

雪儿缓缓抬起头来，发现面前的她也正用泪眼相看。

然后她看见了她不敢相信的一张脸。

“妈。”

她又听见了她不敢相信的一个字。

“哎。”愣了好久，也不知为何，她不自觉地说出了这个字。

她放下手，摆脱掉她的紧握，掩面。

好久好久，她才又放下手来看面前的女孩。

“妈。”又是一声。

“哎。”又是不自觉地回答。

“别哭了。”

“嗯，我们都别哭了。”

她掏出一张帕巾，先擦擦她的眼睛，已经哭得红红的了，又擦擦自己的眼睛，却只能感觉到片片已干燥了的自己的泪痕。

又无声了一会儿。

“雪儿，你怎么会来这儿的。”她先发活了，很小声。

“妈妈，我是丹金的使者。”

“怎么派你一个女孩儿来做这么危险的工作。”王后又抬手，抚上雪儿的手背。

“不是被派，我自己要来的。”

“怎么会……”她吃惊着说：“你来做什么？”

“妈，”她说道，脸上满是乞求，她抓住她的手，紧紧不放，她握住了她手掌里的每一道褶皱，深深浅浅，她用拇指一条条地抚摸，好想让它们愈合，“跟我回去吧。”

她听见这话后手臂猛向后缩，上半身也本能地向后仰去：“不，我不能。”

“为什么不回去，我们一家人……我们一家人为什么就不能再凑拢到一块儿来。您不想再和我们一起了吗，像小时候那样，住在满是金黄的房子里，那是……妈妈，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她说着又抽噎起来，像打嗝一般，脖子随着抽泣一上一下，她还想再抓她的手，却又被她避开了。

“他不爱我。”她的嘴唇竟好像跟有没挪动似地吐出了这句话，让它好像来自空灵的哪个地方，也许是想象着那个身在好远好远的地方的男人，所以双目黯淡，盛不下一丝光亮。

她此时好像也被感染，停止了抽噎，目光也停在了好远好远的地方。

或许她俩在看同一个地方。荡漾在空中的好似不是香烟，而是人的魂魄。

“你走吧。”她又像是没来由地随便冒出来这一句。

她听见了，愣了一下，便木偶般僵硬地站起身来，准备向门口走去，期间视线丝毫也不偏转哪怕一丁点儿角度。

他缓慢地抬腿，又猛地收回去：“我和哥不久就要去见王了，到时候看见我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知道。”幸亏这声音在这个沉寂的房间里发出，不然还大不过簌簌的秋风磨婆树叶的声音。

“我能再叫您一声吗。”她凝视前方，对着眼前漂浮的青烟说道。

“没事。”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