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接触了林超律师,我才渐渐知道,原来老天对有些人真的存在偏爱。
明明他笨手笨脚,明明他毛毛躁躁,却有着令我羡慕不来的随和老板、优渥家境和无忧命运,好像任何麻烦事遇上了他都会自动让道,只要,他那么轻飘飘开口说一句。
大约是在恶臭的泥沼中待得久了,这缕明媚的阳光,单是看着,就让我打从心底生厌。
我自甘受困于方寸黑暗,为何上天偏偏残忍至此,要我窥见触碰不到的光明。
或许,是唐晟把我的头按埋在床褥中,第三十二次在我耳边疯状嘶吼着让我去死的时候。又或许,只是一个寻常的下午,林超热情地向大家分发他刚提上楼的下午茶外卖的时候。
我想策划一场谋杀,谋杀的对象——是我自己。
而林超,刚好给了我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最近头脑一热,嚷嚷着要实现律师的公益价值,跑去法律援助中心登记申领一个法律案件。
分到手的那个案子不复杂,是个一眼看上去就会输的案子,难点在于当事人是个刺头,一个右腿残疾的刺头。
从林超第一次在律所约见他的时候,被拉去一旁协助会见的我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当事人是疯的。
他双眼不能正常聚焦,许是长期侧卧而视,有些视力障碍,因此他无意去辨识身边人的面庞,看都不屑于看的那种,故而他对林超的态度,看起来是那么显而易见的不同。
他扭正着不能聚焦的双瞳,一直努力地盯着林超的长相。
他在谈论的案情时,也会借着暴怒宣泄情感的由头,呈平移状、隐秘地挪动着屁股下坐着的小转椅,一点一点接近林超,将手搭在林超椅子的扶手上,再假装一时情绪激动,紧紧握住林超的手。
他压根就不在意自己的案子是输是赢,好像那只是他无聊时随意挑起的事端。
而现在,他显然找到更感兴趣的人——看起来鲜嫩可口的林超。
庭审后,他拉住将要离开的林超,问道:“林律师,是不是判决下来了,这事儿就算结束了?”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看上去有些落寞的垂下了手,但我从他泛红的歪斜双眼里,看到了溢出的占有欲与杀意。
是一柄正好的凶器啊,我想。
我喊住他,加上了他的微信。
第二天上午,判决书就下来了。也是,这种倾向明显的简单交通类案件,没有什么好过多思考斟酌的。
我打开手机,躲进了律所洗手间,反锁上了门,开始向他发微信消息。
我把判决书电子版发给了他,并语音告诉他,他的这个案子到此算是结束了。我们两位律师对这个结果很抱歉,但我们已经尽力了,如果他对这个结果仍然感到不服的话,可以去上诉,但林超律师大概率不会继续接手了。
过了许久,他才回了一条消息,他用有些含糊不清、微微颤抖的声音,问我:林律师今天怎么样,心情还好吗?
我心底替他感到悲哀。
但一抬头,不经意间看到了洗手间的镜子,镜面反射出我的脸庞,我分明笑得扭曲又畅快,眼底也染上了几分癫狂。
我告诉他,林律师今天的心情特别愉悦。
因为您这个案子终于结束了。
哦,对了,他甚至准备在今天中午的饭点时间叫上我们几个同事,一起去律所附近的熊记牛羊肉粉店小小庆祝一下。
虽然您这个案子最终的结果略有遗憾,但是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个法律援助案件,有了这个开头,以后就会更游刃有余地接待其他当事人了吧。
我盯着与他的微信对话框上方,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这几个字明明灭灭。
我甚至能够有些感同身受唐晟那诡异的愉悦感了。
单单这种对于弱者情绪的掌控感,就足以让自己觉得牢牢拿捏住了对方,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牵引之下,就像一只可悲的木偶,随着我轻飘飘的一句话,他就会陷入情绪翻涌的漩涡。
如果再幸运一点,如果他真的那么不堪一击,那么我也能轻而易举地达到我的目的。
而我,确实如此地幸运。
直到死去的若干年后,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阳光明媚的严冬正午。
他隐秘地挪着残疾的右腿,一点一点地向着我们走来,我极为体贴地站了个巧妙的位置,让随行的其他几人都不能轻易注意他的到来。
看到他大衣下透漏出的点点寒光,我甚至如同将要迎来新生般,觉得浑身放松了下来。
他终于离着我们几人极近了,他涨红着脸,手仍缩在大衣里。
我皱起了眉头,看出了他有些犹豫的模样。
可笑,都到这个地步,让他退缩可就麻烦了,故意杀人未遂的罪名足以让他这个贫弱残废的身体,蹲死在监狱里,我可不想再另寻一个能被轻易挑唆起杀意的人。
我故意向林超提起他的案子,和他这个人。
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