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来者不拒,豪气顿生,还原了各自的人生本性,个个酣畅淋漓,潇洒尽性,好不开心。于是这场本来是为小孩子满月所办的喜庆家宴,仿佛在振国的周旋下,变成了一场盛大和谐的社交酒会。
正在高兴之际,有人在振国的耳边耳语了一下,振国淡淡的冲大家一笑,并没有急于离开,他不想让大家在这时候扫了酒性。他笑着对来人说道:“今天高兴,多给他一下东西,打发他走就是了,这点小事还用告诉我吗?”
“不行啊,给多少他都不走。”
“嗯?”振国有些不解。
“他说一定要我家少主人出去。”
“是个什么人?”振国寻思着,为什么有要饭的人在这异国他乡会点名要找自己呢?
“那人脸上像鬼一样难看,谁见了都害怕,就连我们家的狗都没敢近身去赶他走,只是远远的对他叫得很凶。”
“有这种事?”
振国放下手中的酒杯,冲大家抱拳一揖,道声抱歉就转身和来人向外走去。
门外已经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乡亲,远远的围着一个衣衫褴褛,头发齐肩,脸上看不见一寸平整肉皮的怪物,有人手里紧紧地拽着碗大的石头,有人抓着棍棒刀铲,更为让人恐怖的是,墙头上几支上膛的猎枪齐刷刷的对准了那怪物的致命部位,随时都可以让他一招毙命,只是由于这家伙用那并不让人很懂的语言点名要见少主人,这才被网开一面,枪手没有扣动手中的扳机。
振国在人群外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那家伙,在他的印象中却怎么也找不出一个这样的熟人来,尽管那人的身板振国似曾相识,可是,在这茫茫人海中似曾相识的身影又能证明什么呢?
振国是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他不相信有鬼,更加不怕所谓的鬼怪。他虽然不认识人家,可是,既然人家点名坚持要见自己,那必定是个与自己很有渊源的人。于是,他拨开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脑海里飞快地思索着,回忆着,脚步却坚定地走向来人。
然而,他刚刚走出人群,那人却突然对着振国一个军礼,举在额前的右手齐齐的没了一个指头:“报告营长,通讯员兔子向您报到!”
“兔子?兔子!我的兔子!”振国工工整整的还了一个军礼之后,激动得张开双臂,几个健步跨上前去,一把将脏兮兮的兔子紧紧地掳在自己西装革履的怀里,互相忘情地哭着叫着,仿佛此时这世界上除了他们两之外,别无他物。
离别的经历让他们再一次历练痛苦的回忆。
兔子因为是云南腾冲人,入缅后很容易学会了缅甸的语言,在那次开辟归国道路的任务中担任通讯员职务,往返与师部与营部之间。那次他眼看着自己的师部被疯狂的日本人毁灭之后,还没来得及返回营部就被日本人抓住了,他受尽了日本人对他的那种非人的折磨之后,被折腾得遍体鳞伤,命悬一线的他,又被日本人像对待一只死猪一样丢在了荒山野岭,兔子本已经没有了意识,蚂蚁和蚊虫爬满了他的身体,贪婪地吞嚼着他的生命,死神正一步一步的走进他的躯体,可是,兔子命不该绝,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两只穿山甲来,或许是他那身令人作呕的血腥,或许是爬满他全身的蚊虫,让穿山甲在他的身上舔了个遍,别说蚂蚁蚊虫,就连兔子身上那些发烂的腐肉都被穿山甲吸了个干干净净,那穿山甲自然分泌的唾液,本来就是消炎镇痛的上等良药,加上之后的一场豪雨,鬼使神差般的把兔子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兔子虽然捡了一条性命,可是,他那被穿山甲吸干净的伤口却再也没能长出一点点像样的人肉来。
他凭借着对山药果子的熟悉,凭借着坚强的对生命渴望的意志力,自己爬到了一个山泉边的石洞里,用山药果子疗养着伤痛,维持着生命,直到自认为恢复了力气,能够直立行走,才走出山洞,像鬼魅一样翻山越岭往北行动,见人家就讨,就打听关于远征军的事情,实在没有办法行乞的时候就只能傍大树,居山洞,采野果,喝山泉。
一个仅凭着太阳出没而在大山里穿越的人,往往走了十天半月之后又回到了原地,这样一来一往,一年多的时间,兔子真的像野兔一样大部分时间是在山林里度过。直到前几天,他才打听到有一个被阿廖救回来的,叫振国的中国人和阿廖的女儿得了儿子,得到这个消息,他不管这个振国是不是他的营长振国,只知道一门心思,不分昼夜地赶往阿廖家,他一定要来看个究竟,他想,只要是远征军的战友,即便不是营长振国,那也是一个让他找到了亲人的出处。
“苍天有眼!营长。”说完自己的经历,兔子已经涕不成声。
“兄弟,我的好兄弟!”振国的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什么多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重重的抓住兔子的肩膀使劲地摇着,摇着,口里喃喃地说到:“苦了你了。稍息,归队!”
“是!”兔子朗声答道,身体却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像没有骨头一样向地上瘫了下去,振国急忙一把将兔子拖了起来,抱着兔子快步往屋里走去,口里大声疾呼:“阿爸,快叫我阿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