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草尾到武汉的船经过华容,乘客寥寥无几,这条路上本来就因为有湖匪经常扰乱商旅,乘客情愿尽量走岸路绕着湖走也不想坐船,人们好像并没有看见过,也不能理解那种“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的洞庭美景,更没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的豪气产生。然而,“霪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曜,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摧;薄暮冥冥,虎啸猿啼。”的感觉却好像天天都是。特别是日本人从卢沟桥将战火一直横烧到国人心头的时候,“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却再也不局限于那些文人墨客。
振国痴痴的站在船头,紧锁着眉头,心情就像是这被滚滚乌云笼罩的湖面,虽然十分压抑,但心潮澎湃,他心里背诵着那首“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悲壮古诗,虽然没有葡萄美酒,也没有催人征战的琵琶声,但他却不怕自己不是那征战能够回家的几人,怕的是这一去找不到拼死抗战的队伍。
他的身边站着另外一个男人,那人双眼贼溜溜地审视着船舱的每一个角落,他就是那晚被冻得只有半条性命而被振国一脚撂倒在地的那家伙,他自报家门说是叫汪小卫,是在湖里背芦苇为生的上乡人,因为那天肚子拉稀和本来一道回家的伙计走丢了而落难,虽然中秋妈一眼就看出来这家伙不是做苦力的料,可是,她的善良使她无意将他戳穿,只是暗地里多了个心眼,吩咐振国对外人讲自己姓刘,叫俊清,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她生怕这个被逼跳江的年轻人有被县里的差人抓了回去。
其实现在的汪小卫就是背井离乡的苟局长,幸亏这苟局长那时习惯于目空一切,作恶多端,人们远远的看见他都要退避三舍,所以,县城里的人对他是妇孺皆知,可是见到他的人却要么就被他给打死了,要么就被他逼疯了,就连县城及周边那些半夜里哭闹不止的小孩子,只要听到妈妈说那条狗来了,就会马上安静下来,乖乖睡觉。为此,没有几个人认识他,更不想认识他,他也不认识几个人,也无法认识别人。
那天,被中秋他们救的时候,已经在别人家偷了一套破烂了的衣衫换了,把枪套也随手丢进了湖里,所以,他们之间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会想到这种巧合的存在。当他第一眼看清楚那水灵灵的中秋,本来想色迷迷的粘上去,可是,由于自己形单影只,又没了走狗,便马上收敛了那颗心猿意马的心,继而开始对这家人阿谀拍马起来,他深怕又被人家赶走。
几天下来,他知道了这个刘俊清想去参军抗日,他知道了这湖里匪患猖獗,他也知道了日本人已经离此不远,就是不知道自己曾经在这家人的另一个家里威风的住了一夜,并于第二天一早在这家人的家里被土匪弄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他已经无路可走,刚好,刘俊清要去找抗日的部队,他便又为自己盘算起来,他想,如果自己凭自己的经验,能够先在部队里谋个一官半职,何愁自己不平步青云,官运亨通呢?说不定比那土包子县团防局长威风多了。于是,他自告奋勇的要和这俊清一起去找抗日部队,或许,这还真的能够实现自己那当一官半职的美梦,想到这里他不禁摇头晃脑,哼歌调曲起来。
船虽到了湖心。可是,水面渐渐窄了,水路两边的芦苇已经干枯,但因为它长得密密麻麻,枯叶披撒,一望无际,所以船家早早的通知大家注意湖匪袭扰,然而,行走在湖里的小船又怎么去注意湖匪的侵犯呢?大家还不是只能望着一湖凶水,听天由命?
听得船家的提醒,船上短短的一阵骚动,有的双手合十,猛念阿弥陀佛,有的神色紧张,将包袱左挪一下右挪一下,不知如何是好,不过,这些动作并没有感动上苍,该来的还是来了。
那船头船尾突然之间冒出四五条小划子来,每个划子上站着两三个凶神恶煞般的汉子,每个人的手里都端着家伙,齐刷刷的对着客船,有鸟枪,有汉阳造,有短枪,也有渔叉。
汪小卫习惯性的腰间一摸,可是空空荡荡的,他又摸了一下衣袋,袋子里那轻轻的碰撞声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他只见过自己的那些狗仗人势的部下用枪对付过别人,没有见过别人用枪对付过自己,所以,他下意识地展示了一下那种曾经的威风,或者为了保护袋子里的硬货,他才想掏枪保护自己,尽管仅仅只有那么一刹那,也没有被刘俊清忽略,在这种情况下,刘俊清真的怕大家惹出什么大麻烦来,不管是从武器讲,还是从人员的彪悍讲,船上的人都不是湖匪的对手,无意义的对抗无疑是火上浇油,弄不好会连累船上的其他人。他迅速伸手按住汪小卫,轻轻而严肃的对大家说:“大家不要莽撞,先保证性命,尽量让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过了这关大家就会安全了。千万不要莽撞,湖匪也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
话音刚落,就有湖匪爬上船来,船舱里传来了那些胆小的女人和孩子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