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时,一行人便启了程。
朴淞安排了刘良刘达开另外一辆车,到镇上去接苏逢。
这一路,苏黛先是撩着帕子靠在车窗边,百无聊赖地看风景。
实在无趣了,都开始素手托腮犯瞌睡。
回头欲想靠在沈顷身边寐一觉,却见身边这男人,自始至终坐姿都未变过。
一双修长的腿矜雅轻搭,眼帘低垂,雕木头小象正雕的十分沉浸。
苏黛发现,沈顷真是个性子极其耐得住的人,颇有几分佛性在身上。
无论何时何地,但凡闲暇无事,他都能专注于一件事情,耐心到能消磨一整日的功夫。
苏黛单手支颐,倚在车窗边,盯着身边的男人默默瞧了片刻,莫名便觉得,他那面廓凉漠的侧颊,竟看起来如此长情。
她朱红丹唇浅浅翘起弧度,轻柔开口打破宁静。
“小哥,你又在刻什么?”
沈顷眼睫低敛的眼尾清浅弯了弯,薄唇轻启,吹散木雕小象上的木屑,冷白如玉竹节的修长大手将手中小象托起来,递给她看。
苏黛瞧见了一个活灵活现的‘沈顷’。
她弯眸轻笑一声,而后素手伸过去,自他手中取走那只木雕小象,拿到近前仔细瞧了瞧,指腹在‘沈顷’眉眼间轻轻摸搓,掀起眼睫笑问。
“送给我的?”
“上次你不是说想要。”
男人淡笑开口,重新将那木雕自苏黛手中拿回去,声线沉和,“还差一点收尾。”
苏黛倾身靠过去,视线落在他手上,由衷赞叹了一句。
“小哥可真厉害~”
沈顷眉梢眼角的笑意逐渐加深,瞳眸轻侧睨她一眼,漫声道。
“这就厉害了?再给你做个梳妆匣子好不好?”
苏黛月眸微亮,“梳妆匣子也会做?”
沈顷修眉轻挑,微微歪头似笑非笑盯着她看。
苏黛舌尖儿舔了舔上颚,笑弯眸一脸讨好。
“自是会的,我知道,没什么能难倒小哥。”
沈顷鼻腔里似是而非笑了一声,继续垂眼专注于手中活计。
苏黛眼睑眨了眨,下巴磕在他军装肩角勋章上,声线轻软。
“小哥,你为何那么喜爱木活儿呢?这喜好可有什么由头吗?”
沈顷唇角轻牵,眉眼不动,“喜爱便是喜爱,要什么由头?你喜爱做针线活儿吗?”
苏黛瞳珠轻侧,默了默,轻轻摇头。
“我不爱,我是为了生计,做的久了,自然便也习惯了。”
沈顷淡淡嗯了一声,“这便是了,一件事情,做得久了,自然便也习惯了。”
“有些事,是因着喜爱才去做。”
“但还有一些,是因着习惯了,便会渐渐心生喜爱。”
苏黛眸色微怔,歪头仔细瞧了他两眼,又看他手里灵巧的雕琢技艺,不由陷入沉思。
好半晌,她喃声低语。
“我记着十年前,那会儿在月老庙里,小哥常给人刻姻缘牌。”
“嗯,相传平宁城的月老庙十分灵验,几乎月月香火鼎盛,也是国寺维持生计的一大途径。爷这手艺,正是那些年练就的。”
苏黛失笑,打趣道,“那么些香火钱,也是多亏了小哥,为国寺生计也做出许多贡献。”
沈顷唇角浅勾,“比起这点,值得一提的是,好歹没白给月老做那些年的小童子。”
“说来爷这根姻缘线,也算得上是凭本事换来的。”
苏黛听了顿时笑不可遏。
笑罢,素手挽住他臂弯,声线低软道:
“那小哥到底阪依的是佛祖,还是月老啊?”
沈顷挑眉,似是真挺认真的想了想,而后垂敛的眸底印出丝丝笑意,看着偎在身边的娇美姑娘,故作深沉地回道。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当年老和尚亲口说,爷跟佛家无缘,剃了爷的发,后又反悔,倒将爷安置在月老庙去参悟什么‘情缘’。”
“这么一想,既是要爷悟‘情’之一字,他实在不该还剃了爷的三千尘丝,一剃便是好些年。”
“若是还有机会见着他,这事儿爷得好好跟他算算。”
他说这话时,语气低沉面无波澜。
开个玩笑,也开的合像是来真的。
苏黛忍着笑,掀起眼睫看了看沈顷那一头浓黑茂密的三千尘丝,悠悠感慨了一句。
“的确是不该,小哥续了青丝,可比剃度出家要俊朗多了。”
沈顷眉眼溢笑,还未说话,就听前头开车的朴淞‘扑哧’一声喷笑。
两人齐齐扭头看去。
便听朴淞一边笑着,嘴里欠欠的玩笑道:
“说不定那老和尚是瞧二爷生的过分俊朗,怕您在月老庙,再无心插柳坏人姻缘呢?毕竟这世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没准儿给您剃度就是为了防范那些女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