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适时地响起了女声:“大人。您好多天没过来巡查了。”
有追听出是母亲的声音。可是她的嗓音又与平时不同。冷血人讲话一向语调偏平,透着与生俱来的淡漠。今天母亲的语调里却多了一份低柔,如某次他在墙角捉住的小蛇,凉却柔软。
这样的说话方式有追也不陌生。女工们不止一次用充满诱惑的话音,阻止了快要接近罐子的元维人。他弄不懂为什么,可是每当她们这样说话,元维人就会回转脚步,用轻扬的语气跟女工讲话,还有些可疑的细碎的声音。
这样的办法总能转移元维人的注意力,不会再回来管这个罐子。元维人会带着那个女工离开,她们回来时衣裙凌乱,脸色不太好。
总之罐子里的小孩安全地躲过了一劫又一劫。
这一次,试图用同样方式保护他的,是母亲。元维人也不例外,停住了脚步,静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讲话的语调带着轻佻:“是你,啊,我记得你。上一次……呵呵。”话语暧昧地中断。
罐子里的有追越发不安了。上一次?上一次怎么了?元维人对母亲做过什么可怕的事吗?
母亲说:“我一直在等大人,可是总也遇不到您。”
“啊,我换到另一班了。”元维人愉快地说。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你越来越丰满了。”
好像有衣服摩擦的声音。母亲急促地说了一句:“大人,别在这里,带我去您的屋子吧。”
元维人说:“好啊。”
有追满心恐惧。母亲要被魔鬼一样的元维人带去哪里?因为被母亲千万遍叮嘱过,无论怎样也不能被元维人发现。五岁的他缩在罐子里,只能听到皮靴声混着母亲轻轻的脚步声走远。
那脚步声却忽然停止了。空气仿佛凝结。母亲催促道:“走啊,大人。”
元维人发出一声轻笑。
皮靴声突然快速靠近,伴随着母亲的一声惊叫,罐子的陶盖被掀了开来。
有追看到圆圆的罐口上方出现一张脸。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到元维人。没有母亲描述中的青面獠牙,这个没有长鳞片的、皮肤光滑的男人甚至可以称得上英俊。
可是他的眼神却让有追胆寒。他俯视着罐子里的冷血小孩,却根本不像在看一个活物,而是像在看没有生命的东西。冷血人脸上的冷漠来自血统。这个人眼中的冷漠却仿佛来自灵魂。
他的脸上露出笑容:“果然在这里”。这是有追第一次看到人笑。他想: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表情?
元维人伸手,抓住小家伙的一只细瘦的胳膊,把他拎了出来。从小就被教着不能哭叫的小孩,这时只能瑟瑟发抖。
元维人惊讶地打量着他:“都这么大了?你就在这罐子里,把他偷偷养到这么大?”这句话是问有追的母亲的。
这个冷血女人已经跪在了地上:“不要,大人,我求您……”
元维人语气温柔:“不行,亲爱的,你知道规矩的。我必须得处死他。你做出这样坏规矩的事,真是太匪夷所思了。我会尽量给你求情的,你还是祈祷保住自己的命吧。”
说着拎着男孩就往外走。
她紧紧抱住了他的腿。
他厌恶地皱起眉:“你知道这样没用的,这里是严禁婴儿出生的。”
“可是,大人,”她仰着脸,圆睁的眼睛浮着疯狂的泪水,“他是您的儿子。”
他的脸色变了:“你胡说什么?”
“大人,是您上次找过我以后,我生下的他。我确定他是您的儿子。您看看他,不觉得他跟其他冷血人不一样吗?看看他的头发,他的皮肤,他的鼻子……大人,您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吗?您是他的父亲啊。”
是的,只要稍留心些,就能看出这小家伙跟普通冷血人不同。他的手指不由松开,有追趁机挣脱,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去。
身后传来元维人的嗓音喑哑而暴躁:“你怎么能让他出世!他还是颗卵时你就该把他摔碎的!”
母亲紧紧抱住有追,颤声说:“大人,您放过他。”
他暴躁地在狭窄的洞窟里走了两圈,显然不知该如何是好。指着母子两个说:“你最好把他藏得严实一点!如果被人发现了,我第一个……”
他的目光落在有追的脸上,看到小孩在母亲怀里悄悄露出眼睛,带着几分畏惧、几分好奇,像只小心翼翼的小蜥蜴一样望着他。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转身朝外走去。走开门边又站住了,仿佛在克制着情绪。再回过头时,神情已经冷静了许多,语调也凉下去,眉间锁着嫌恶和烦恼:“元维人和兽人血液的混合是大忌,尤其对于我来说。他不应存在。”
母亲满面恐惧,发出呻吟般的哀求:“大人……”
他打断她的话:“我想办法创造个机会,你带他走,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对了,你有个最要好的姐妹是吗?她不会回来了。”
母亲一怔,没有听明白:“什么?”
他冷冷一笑:“不然我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