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安宁觉得关节痛的情况似乎又有些严重,止痛片吃得她有时候会莫名呕吐。安宁没有对夏彦说起过这情况,只要不是发生在他眼前,她都不想让他也知道,否则他又会让他回家——
绘画于安宁的意义,就像骨骼于人,如果有一天她必须放弃手里的画笔,那么人生也就只剩了萎顿与虚耗。
感情也罢,优渥的生活环境也罢,都会让安宁时常感到患得患失。她贫穷孱弱,唯有手中的画笔才能让她对自己拥有百分之百的自信!
每次站到画架之前,拿起画笔,安宁就会觉得自己是强大而真实的——眼前的画面因她的意念而起,因她的意念而变化、而存在,没有限制也没有无常,她可以很好的控制整个布局,颜色或深或浅,光影或明或暗,景物时隐时现都由她心生,才应了哲学上的那句话——我思故我在!
让安宁欣慰是已经完成的两幅画质量都非常的好,顾总的团队也很满意。
安宁画起来总是特别投入,时常会忘记时间,等到实在累了放手时,外面通常都已经大黑了。
关节又有点痛,安宁索性收了画具,出门去等公交车。
车里没什么人,冷森森的。车程很长,她疲倦的靠在车窗上昏昏欲睡,好几次头撞在玻璃窗上被颠醒。膝盖还疼,不过应该是已经麻木了,倒也能忍。
夏彦来电话问她到哪儿了,她迷迷糊糊的看了半天车前的显示牌才讲清楚。
“就快到了,我会在车站等你。”他不放心的嘱咐道:“可别睡得坐过站!”
“嗯。”
夏彦在车站等到安宁,立刻庆幸自己开了车。安宁困得迷迷糊糊,多一步都不想走。
“怎么这么晚呢?”
“因为画的开心——明天咱们早点儿出发,你陪我进去,看看我完成的那两幅画儿好不好?”
“我可不懂你们的艺术!”
“你也不懂造车,但是你这辆车开着舒不舒服你还能不知道吗?艺术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东西,小秋见了梵高的田野也心情好,何况你呢?你放心,每个人都有自己最本能的鉴赏力——”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近呓语。
车停在楼下,夏彦绕过车头去给她开门,刚一解开安全带她便栽进了他怀里。
醒来,安宁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夕?
“你再不醒我就得叫救护车去。”夏彦一脸无奈。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安宁还在懵懵懂懂。
“你居然说麻烦?”夏彦一下子提高了声音,“你是快吓死我了好嘛?再这样下去早晚都得被你吓出心脏病!”
安宁这才醒过神儿来,揉揉眼睛道:“你放心,我没事的。”
“对,你没事。”夏彦没好气的说道:“有事的都是别人!”
“你别这么说,我不是故意的……”她拉住他的手。
“算了,你也别说这些,我不想听!”
他起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便端了托盘进来,不仅有烤过的面包片和煎蛋,还有一杯热牛奶。
安宁狼吞虎咽的吃着食物,不见了以往的矜持。
“安宁,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抬起头看他,嘴巴里还塞着一口面包,他摆摆手道:“算了,你先嚼完了嘴里的东西再说吧!”
“嗯。”安宁看他一脸嫌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知道眼下自己的样子属实是有些狼狈,可是谁饿了再吃东西的样子恐怕都不会好看的。
吃完了食物,她把托盘放到一边。
夏彦轻描淡写的问道:“你中午吃饭了吗?”
“吃了。”安宁下意识的揉了揉腿。
“吃的什么?”他看着他问。
“嗯——”安宁一下子编不出来,脑子飞快的——空转——
“安宁!”他吼了她一句。
她回过神来看他。
“不吃饭也不休息,你到底是要干嘛!”他厉声问道。
安宁见他真的生了气,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上前搂住他的脖子,靠到他怀里撒娇,“你放心——我真的没事。再给我三个月的时间,工作肯定就结束了!”
夏彦推开她,直视着她的眼睛,道:“安宁,我可以给你一辈子的时间,但是你能够赔我一起走下去吗?”
安宁吓了一跳,怯怯的看向他。他狠心和她无声的对峙了几秒钟,最后还是顶不住她那歉疚里带着无辜的眼神,心一软,又把她搂进了怀里。他认命了,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傻子,这么辛苦值得吗?”
这问题安宁也问过自己。
答案是:值得!
这么辛苦其实也不单单是为了钱,也为了自己的心。
“心,自己还有心吗?”有时候安宁也恍惚。
岁月无情,不仅改变了容颜,也磨平了灵魂,磨平了所有的理想和梦想,甚至磨平了‘好、恶、悲、喜’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