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热气腾腾的蒸腾之势,目光专注却并不沉寂,如阳光下的湖面泛着斑驳的光芒,那脸上的神情,动人心魄却又让人望而却步。
秦玉不知所措起来,迟疑地站起身,含糊不定地点了点头。那男人略看她几秒,依然是用那专注的目光,专注到让人误以为是满含了深情。
他似乎是确认了秦玉的身份,并不再说话,已然接过秦玉手中的包,转了身大步流星地沿着蜿蜒的小路向深处走去。
秦玉跟着那个伟岸的身影沿着小路蜿蜒而行,恍然如梦。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月色,这样伟岸的身影,这样的声音,如此亲切熟悉又让人顾盼神离,如此遥远真切又让人望眼欲穿,那感觉就如同一缕淡淡的烟,明明清晰却又让人触手不及,就在记忆的边缘悠悠晃晃让人捕捉不定。
紧随那男人的步伐再前行几步,秦玉才发现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没错,那个走在她前面的男人,多么地像极了父亲的身影,父亲的声音,那情景、那声音,多么像极了二十几年前的一个夜晚里,落在秦玉童年之中那个关于父亲的仅存的记忆。父亲走了,走了很多年。自从那个关于父亲的记忆以后,父亲就完全消失在她和母亲的生活之中。尽管他已经离开了她的生活很多年,而这么多年来,她依然靠那一点仅存的被父亲呵护过的童年记忆,自欺欺人地度过了他离开人世后的每一个日子。
有关那个背影的记忆是在她七岁的时候,她独自跑到城里去看望生病住院的母亲,可是她迷路了,后来好不容易找到回家的路,回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那个夜晚像极了今晚,同样是一个只有月牙的漆黑的夜晚,也是这样一个略有凉意的秋天,耳边的风声及远处的狗吩让深夜变得更加神秘而恐惧,她屏着呼吸匆匆向家奔走,心吊在嗓子眼上,村庄中时不时窜出来的野狗与猫叫声几乎将她吓得哭出声来。就在她极度恐慌的时候,突然从远方传来一个声音,对,就如同刚才听到的那个声音:“是秦玉吗?”她在漆黑之中听到父亲的呼唤,熟悉亲切,心头的恐惧一下子被驱逐的无影无踪。心落下来,委屈反倒莫名升起来了,她不禁哽咽起来,父亲走近她,没有说一句话,毅然接过她手里的包,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冲进夜色里。她紧跟在身后,望着父亲的身影,踏实又幸福。不久后的一天,母亲告诉她,父亲走了,永远地离开了她们,她听得大脑一片空白,脑海中唯独留下了那个深夜之中父亲的伟岸的背影和深夜中传来的问询的声音,越加清晰越加深刻。而一切如戏剧一般,同样的情景,雷同的剧情就在刚才那一刻,竟又在眼前重演了。
这么多年来,她是如此渴望那种高大伟岸的身影带来的呵护与温情,然而在她幼小的记忆里,仅仅留下的是一个伟岸高大而富有诗意朦胧的背影。
这些年,她单单靠着这样一个背影存活着,每当孤独恐惧伤心难过的时候,她都会幻想起那个背影,假装自己在这世上一直拥有可以呵护深爱自己的那个男人一样。
望着眼前这个提着自己行李箱的男人的背影,秦玉触景伤情,终难以自持,一声再也掩饰不住的哽咽之声突然从嗓间抽离出来,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凝神望着她,目光依然专注。她一下子被他突然转过身的神情震慑到了,仿佛当年父亲接过她手里的背包时,她马上抑制住了哭声一样,此刻她亦立刻抑制住了即将从嗓门中抽噎而出的哭泣,她用手胡乱抹了抹眼泪,慌乱而无助地望着他。
他凝视了她片刻,没有说话,回过身继续向前走去。她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硬硬地压下了阵阵翻涌而来的悲伤。从那一刻起,她不可救药地迷恋上了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