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魂归何处(8 / 9)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读错了书,说什么忠孝仁义,害死了不少好兄弟。”

一直坐在帐篷角落里的一位白发老妪站起身来,走上几步,说道:“庄帮主,话不是这样说,孔孟圣贤之道,也并没有错。”庄无漾躬身道:“杜老师,晚辈脸皮再厚,也不能继续当合胜帮的首领了。晚辈愚蠢无比,信了吴少帅的话,岂知是书呆子无知之极,害死了凌霄双客两位前辈,害死顾腾和不少兄弟,以及少林寺的许多位高僧。晚辈所以不得不自尽,一来是无颜生于天地之间,要向死难者谢罪,二来是想到地狱去陪伴那位为我而死的红颜知己。更重要的是,可以让出位来,卸此重任,另请贤能统领天下合胜帮的数万兄弟。”

那老妪正是兰陵派掌门杜静芳,她本是硕士出身,文武全才,退隐时武功固然没有荒废,更多读诗书,以致去做了张博华府中的家教,当下说道:“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孔夫子并不许可一勇之夫。”庄无漾点头道:“晚辈最近在大都的举动,真是鲁莽灭裂之至,既不临事而惧,事先也未跟各位前辈商量请教,谋定而后动。”杜静芳道:“庄帮主,你悬梁自尽,却又犯了急躁的毛病。你遗书要青松道长、王万户任合胜帮正副帮主。众兄弟呼天抢地,人人悲伤。青松道长说道:‘如果你自尽不治,大家都要相从于地下,到阴世再干合胜帮去。’这次大都失利,是大伙儿一起干的,又不单是你一个儿的主意。推想起来,最初的主意还是你舅父想起的。你不过是遵奉遗命而已。”

庄无漾默然不语。杜静芳缓缓摇头,叹道:“‘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与?’合胜帮的众位兄弟,今日都是你的‘亲’了,你自暴自弃的自尽,只不过出于一朝之忿,把他们全都忘了。”庄无漾道:“晚辈也不是出于一朝之忿,而是前后思量,实在无德无能、无智无勇,愚而信人,可说是罪不容诛,非自尽不足以谢天下……”说着不禁流下泪来,言语中已带呜咽。杜静芳轻拍他肩头,说道:“‘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也: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这是《论语》中的话。”庄无漾道:“杜老师教训得是。不过我们一败涂地,已经无可更改的了。”

杜静芳凛然道:“孟子说:‘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何况合胜帮众兄弟跟我们这些人,个个都是舍生忘死,为国为民,行的是天下之大道,并非单只你‘独行其道’。虽然前途艰难,未必有成,但大丈夫知其不可而为之,自反而缩,虽万千人,吾往矣!”伸掌大力在胸口拍了几下,说道:“庄帮主,咱们英雄好汉,又怕了什么?”

庄无漾饱读诗书,知他所引述的话都出自《论语》、《孟子》、《公羊春秋》,是中华古圣贤的教诲,含义至大至刚,不由得胸中浩气登生,纵声长啸,一揖到地,说道:“杜老师当头棒喝,令我登悟前非。”说着展开轻功,向前直奔。

他这一发力狂奔,月光下在沙漠中掀起长长一条沙龙,滚滚而前,直奔出数十里之遥,不知不觉间奔到了一座湖边,只觉得腿脚酸软,口干舌燥,扑在湖边,狂饮湖水,饮了半晌,双臂浸在湖水之中,就此伏着喘气休息。

迷迷糊糊中半醒半睡,忽觉有人拿了一块浸了水的布帕在他额头轻轻抹了几下,庄无漾一惊坐起,下身坐入湖水之中,只见一个女郎俏生生地站在身边,眼睛一眨一眨,正是郭珈允,右手中拿着一块湿淋淋的手帕,微笑说道:“那位奇侠不放心,叫我来瞧瞧你,心中明白了些没有?”庄无漾道:“柔柔哪里去了?柔柔,柔柔!”突然放声大哭,扑在地下。

郭珈允和他一起从大都西来,沿路只见他默默无言,有时暗暗流泪,从未放声一哭,知他把悲情憋在心里,这天自尽获救,再这般纵声大哭,当稍能发泄强压下的伤痛之情,当下也不劝慰,拉着他走到湖边干地坐下,自己坐在他身畔,想起妹妹逝去,从此不能见面,忍不住也哭出声来。

两人并肩而坐,恸哭良久,庄无漾突然提起右掌,在自己右颊猛击一掌,叫道:“是我不好,罪大恶极,害死了柔柔!”跟着反手又在左颊猛击一掌,如此接连拍击,两颊登时肿了起来,溅出点点鲜血。郭珈允也不阻止,心想:“你多虐待一下自己,就不会自尽了。”庄无漾突然问道:“柔柔现今在哪里?她这样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孤身一人,有谁照顾她、保护她啊?”

郭珈允站起身来,悠悠道:“安拉会照顾她、保护她,你倒不用担心。”庄无漾道:“那位奇侠说她是在天堂的花园里,那是真的吗?”郭珈允道:“你成了穆斯林,自然就知道了。”庄无漾问道:“天上真有安拉吗?我们人世的一切,是好是坏,都是安拉赐给我们的,都是安拉安排的,决定的,是不是真的?”郭珈允道:“每一个好的穆斯林,都知道是真的。”

庄无漾抬起头来,望着天边远处,忽然似乎瞧见了什么,大声叫道:“柔柔!柔柔!我在这里,你姐姐也在这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