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裴矩的马车缓缓驶进了南城官市……
对裴矩来说,今天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日子,自己经营河西三年,先后纳降突厥,收复铁勒,击溃吐谷浑,为的就是要振兴东西商路,而现在的河西周边已基本趋于和平,那么接下来,就是裴矩大展身手的好时候了。
历经三个多月的建设,南城官市终于要在今日开市,这对裴矩来说,等于又迈出了跨越性的一步。
以前的东西商路,主要依靠民间的自由贸易,由于商贾们的利益无法得到保证,故东西商路萧条不堪,后来有了西域商会的介入,情况确实有所好转,但他并没有真正的解放商路。
南城官市的启动,证明强大的隋朝将直接参与到这一场贸易盛宴之中,为它注入更加强大的活力,直接将商路延伸至更加遥远的长安、洛阳、云中和江都等地,从而振兴整条东西商路,释放它无法估量的强大能量!
裴矩刚刚入城,便就停住了脚步,因为在正街左侧,康老和正带领着西域商会的主要商贾恭迎裴矩到来。
裴矩给西域商会的三日之限,今日已到,很显然,康老和这是要请裴矩视察自己的工作,以好先入为主,免得日后裴矩再来翻他旧账,裴矩一眼便看穿了康老和的良苦用心,遂叫停车队,眉开眼笑地下了马车。
两人貌合神离地寒暄一阵,裴矩不愿浪费太多时间,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只能给你半个时辰!”
“只要裴侍郎肯赏光,哪怕只有一刻,老朽也知足了。”康老和的想法很简单,自己已经发出邀请,那看与不看,都是你裴矩的事情,和他西域商会再无半点关系。
裴矩何尝不知道康老和的心思,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再不容他有半点闪失,虽然他与康老和斗争了已有三年之久,但今日不是逞强的时候,如若在西域诸国面前闹出笑柄,那丢的可是朝廷的脸面,他必须要以大局为重,暂时把恩怨放到一边。而现在,他是真的想去看看这些店铺,因为这些店铺也是隋朝的脸面,他必须做到心中有数。
康老和引着裴矩,缓缓走在南城官市的正街上,郡守蔡墨则跟在后面,与其他西域商贾们相谈甚欢,跟随裴矩的戎装骑士们纷纷下马,分列在众人两侧,不断为大家的行进清出场地,这个排场不大但贵气十足的队列,无不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在康老和的指引下,众人走进了一家位于正街东侧的西域工艺品店,这家店的面积很大,里面十分宽敞,塞进了裴矩众人仍不显得拥挤,横竖交错的柜台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这些造型各异的东西,大多都是玻璃制品,只不过各个造型精妙,看上去十分精巧,惹人怜爱。
早在春秋时期,中原便已掌握了制造玻璃的工艺,它远比制造瓷器要简单得多,由于技术原因,玻璃中的杂质很难清除,成品总是泛着一种绿油油的光泽,且中原人喜欢饮茶,玻璃制品极易烫手,故人们更加偏爱那些表面可以绘制出各种漂亮图案的瓷器,技师们便放弃了颜色单一的玻璃,转而去钻研具有更高工艺难度的瓷器。
正因为如此,玻璃制品便淡出了中原人的视线。
这几年,随着西域葡萄酒在中原的普及,玻璃制品渐渐开始被中原人垂爱,市场也就越做越大,可裴矩拿捏不准,康老和为何要带自己来参观这个玻璃工艺品店,这可是中原王朝几百年前就玩剩下的东西。
康老和似乎看出了裴矩的疑惑,但也不去多言,直接向掌柜的招了招手,掌柜立刻会意,端着一只方盘小心翼翼地迎了过来,方盘上放着三个大小不一的玻璃制品。
裴矩随手抓起一个最小的玻璃制品,翻来覆去地观看了起来,这是一个造型怪异的玩意,上下均有一个锥形,两个锥形对称布置,并将锥形最细的部位巧妙地连接在一起,而这个玻璃器皿里,又装着一些灰色粉末,只要将这个锥形竖起,这些粉末就会自动从上面的锥形漏到下面的那个锥形之中,由于它的玻璃呈一种淡淡的绿色,故裴矩看不清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康老和得意一笑,慢慢为裴矩讲解起来:“这东西叫做沙漏,专门用来计时使用,这个大的,一漏就是一个时辰,这个中等大小的,一漏就是半个时辰,而裴侍郎手里的这个,一漏便是一刻,这就好比你们中原的水漏、日晷一样,没什么稀奇,但它通体密闭,不受任何温度和湿度变化的影响,所以用它计时,更加方便!”
方便!别人不一定能够理解它的意义,但裴矩非常清楚,这代表着一种更加先进技术力量的崛起。水漏和日晷的计时,要比沙漏精确百倍,但这些东西只存在于礼部和工部的朝堂之内,寻常百姓家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够见到。而一炷香这样的计时方式,又有太多的客观因素影响,计量出的时间因人而异。所以,这种既精确又方便的时间计量仪器,将会大面积地走进寻常百姓家中,从而推动其他行业的高速发展。
裴矩不露声色地将手中沙漏放回方盘,然后嗤之以鼻道:“雕虫小技!”
康老和也不生气,依旧笑眯眯地摸向了掌柜手中的方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