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两天后,禹徊严重新坐回铺满野兽皮毛的首位,会见原魔域各部属下时,他已然恢复得差不多了。
眼神冷厉切峻,言行笃定利落。一如三十年前。
不过令众魔惊的倒也不是主上回归,魔活得久了,什么稀奇事没见过,而是徐涩此魔竟伴驾左右,有魔不解皱眉,有魔直叹“瓦釜雷鸣”,更有甚者已经嘀咕“扶傀上位”了。
对魔来说,忠心耿耿、知恩图报这类想法几乎是不存在的。魔者,溺于利者也,臣于强者也。所以这几十年过去了,这些魔也是各图各的利,再无首领,说到底当初他们聚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禹徊严够强。
所以当徐涩率先半跪喊道:“恭迎主上回归!”有些魔仍在状况外。但也不消一会儿,此起彼伏的认主声,眼下跪倒了一片。
禹徊严闭上眼,仿佛在适应这与以前无二的现实,睁眼,仍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道:“起来吧。”
第一天会面自然不作什么大布置,而众魔见徐涩一直规矩,似乎也无邀功讨赏的意思,对他“谋权篡位”的怀疑也少了不少,他胆敢这么做,也是要实力的。
是夜。禹徊严刚和几位亲信商议完事,出了偏殿发现徐涩定定在那儿等他。问他在此干什么,可是有要事。
徐涩却道:“我担心您晚上一个人不安全,想互送您回主殿。”
禹徊严扯扯嘴角,愣是没憋住,笑了出来。
徐涩这三十年不是变了性子,就是坏了脑子。
整个魔域中最不需要人护着的便是他禹徊严。
“徐涩啊徐涩,你这话可是认真?”
最后一字落下,却是变了声调,带了些残忍的意味。前一秒笑靥如花,后一秒却冰冻三尺,顷刻,徐涩被逼仄到墙角。禹徊严纵是平视他,也是有待他如草芥的傲慢。
关于现在的自己,他到底知道多少?禹徊严早说过他不信魔亦也不信徐涩,这一吓是下马威,告诫他休要有居心不良的动作。
“属下是认真的。”
这话是,对你也是。
徐涩几乎是咬牙切齿、悲痛欲绝地说出来的:“自您离开以后三十年来,属下日思夜想明白了一件事——没有什么比您的安危更重要了。”
“什么?”禹徊严自知自己失态,仍是蹙着眉头,骂了一句,“有病。”
可徐涩像是没听见一样,短暂的沉默后,便轻声道:“您应该去休息了,不早了。”
回去路上徐涩还是不远不近地跟着禹徊严,这回轮到禹徊严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几次三番有些想问出
不应该期望口的“为何”也在夜色里被他吞进肚子里。从魔口中听到什么答案的。但是……他又是真的跟着了。
“徐涩。”
“属下在。”徐涩进门,习以为常地替禹徊严先拉开床幔,再去端洗漱的木盆,期间还把禹徊严要穿的鞋整齐摆好。其实这些都轮不到他做的,可是以前禹徊严的近侍大多走散了。一来这么几天也寻不到机会找新的,二来徐涩做的也顺手,便由着他来了。
当然还有……禹徊严眯着眼,其他人姑且不论,徐涩绝对是一个安全隐患,把他放在自己身边倒也比散养教人安心。
“主上,请。”徐涩出声打断了禹徊严的思绪。
禹徊严掬了把水,吩咐道:“你待会儿去把李亦行叫来。”
李亦行,名字听着正派,却是血魔族的正血统后代,因他父亲犯了错沦落至此,如今是魔域实打实的二把手。不过说是血魔族,也不是真的吸血,只是血统古老,实力强些,地位也更尊贵些。
徐涩这样的蛇魔小卒在其面前当然是不足挂齿了。
所以徐涩去请他时,且不说李亦行的属下如何给他眼色,李亦行本人也不是什么好惹的鸟,三问两请终于舍得踏出他的地盘,一看要和徐涩同坐一辆车前去,重重“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且不说两人身为不同族属,有身份地位的差距,再次两人积怨已久,非要说能追溯到几十年前,经过这三十年的酝酿也不知道成了什么霉酸样子。
果然李亦行率先上车没施舍给徐涩一眼。李亦行体格健硕,浓眉大眼,自然是看不上徐涩这般小眼小鼻的受气样。因此他一个人便蛮不讲理地霸占了近三分之二。
丢人现眼的东西!
徐涩猫腰,一闪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马车另一边,似是对李亦行威压毫不在意。
“你倒是好久未见了。比三十年前出落得……更别致,更不顺我的眼了。”
“那说明在下还是有所长进的。”
徐涩轻轻飘飘道了一句,气定神闲地去吹浮在面上的茶叶。一个魔喝茶的样子可真够怪的。
“再有长进,不顺从的狗终有一天会被扔掉,落不到个好下场的。”
“那也比现在就乱吠的好。”
“你?!”
“再者,”徐涩终于发现那浮在面上的茶渣,就像人中的渣滓,轻易是吹不散的、剔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