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笔走龙蛇,半个时辰后,洋洋洒洒写了十三张纸。
身子往后一仰,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太子是不是身子太虚了。”李绩看看周涛,低声道,“太子吃不好、睡不好,照这样下去,连惊带吓的,恐怕要出大问题。”
周侍郎疑惑地问道,“靖王爷,你说的大问题,指什么?他会死。”
“你说对了。你看看啊,太子本来就是娇生惯养。八岁被立为储君,可是养优处尊。如今牢狱之灾,他可是一日也没有见过。反差太大了。别说是一位皇子,就是普普通通的人,到了这里,也得精神失常。”
“您说怎么办?他可是朝廷要犯,又不能监外执行。”
“周侍郎,大理寺的责任是受理案件复审,从太子的二次口供分析,他是受人指使和要挟而为。主观意识里,不存在主犯意愿。”
“你的意思是太子可以减轻处罚。”
按照唐律,凡遇重大案件,由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侍郎会同御史中丞会审,称三司使。
决狱之权在刑部。
但大理寺不同意时,可上奏圣裁。
大理寺寺丞分管中央各部门有地方各州的司法案件的复审。每位寺丞复审完毕的案件,要会同其他五位寺丞一同署名(画押)才具有法律效力。
其他寺丞若有不同意见,也要再画押才具有法律效应。
要想带出李承乾,要走的程序很多。
李绩命人拿来一套便服,给李承乾换上。
“还有程序要走,太子稍安勿躁。”
李承乾被带进拘押室,临走时眼睛里露出祈求的目光,走到门口,忽然返回来,扑通一声跪在李绩的面前,“靖王爷,我是您的学生。您不能看着我死。更不能不管我——”
李绩表情沉重,安慰道,“太子,陛下委托我牵头重审此案,您就安心去吧。”
望着李承乾的背影,李绩忽然抬手偷偷抹泪。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四月天,天气渐渐转暖,可李绩还是觉得审案局里冷冰刺骨。
黄文炳看到李绩打了一个冷颤,忙关切道,“靖王爷,该刑部做的事,明日一早,保证走完程序。您还是回去休息吧。”
“不不,不急。此案必须办成铁案。要是在程序上不合法,就是太子自由了,也会留下诟病。何况,这关系到储君的废立。‘国之大者’,不得不谨慎从事。我看,您先回刑部去,速速拟定案件审判结论,明日一早,派专人递到审案局。”
“靖王爷请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拂晓。
李绩在审案局的待客室里醒来,看见周涛在门外的廊道上叽叽咕咕。
一边指手画脚,一边又心有戒备地看看里间的李绩。
“周侍郎,你们议论啥?”
周涛听见李绩的喊声,忙忙走进来,“靖王爷,您醒了。”
“有什么新闻吗?”
“靖王爷,我也是刚刚收到消息,刑部尚书黄文炳昨日夜里……”
李绩看见周涛欲言又止,急忙道,“快说啊,他怎么了?”
“黄文炳昨夜回刑部的途中,被人绑架了。在春熙路,光字片,留下黄尚书的一只鞋子。经其家人辨认,就是黄尚书的。刑部和黄文炳的家人,都在等绑匪的消息。”
听了周侍郎的话,李绩一下子愣住了。
关键时候,竟然出了岔子。
刑部尚书的签字,《案件审理决定书》的制作,合议庭审讯记录底稿,等等材料,这都需要刑部走程序。
“玛德!”
李绩忍不住就要爆粗口,看看周围大理寺的胥吏们一个个噤如寒蝉,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刑部还有谁在家?”
“只有贾侍郎带着几个上了年纪的胥吏。狱卒都去摸排线索和蹲守去了。”
“贾侍郎,面相很老实巴交的。”
“对对,就是他。”
“刑部的文书,一时半会,也难收齐全。”李绩停顿一下,马上吩咐道,“周侍郎,你派人到刑部去,传达我的口令,让贾侍郎代替黄文炳履行刑部职责,指定专人,尽快走程序。所有文书和底稿,务必于今日子时送到审案局。”
“那,黄文炳的家人如何接待?”
“什么,黄文炳的家人找到这里来了。”
“靖王爷,一个大活人被人绑架,至今查无下落,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说他的家人是什么心情。”
李绩在水盆里抄起一掬凉水,胡乱地洗洗脸,从堂案上抽出一张宣纸擦干手。
“周侍郎,你负责整理太子一案重审案卷,确保在三日后交给我。另外,太子我要带走。”
周侍郎见李绩要带走太子,马上变色道,“靖王爷,大理寺审案局,赋有临时拘押人犯的职责。况且,太子忤逆一案,乃是三司会审的大案。没有三堂一致决议,任何人不得带走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