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云栖在,永州一带虫患算是压制住了。如他一般于边线一带洒了药粉,倒是真能止住蛊虫的进路。
只是那些虫子密密麻麻盘桓一线,给人瞧着,几欲作呕。不时亦有虫群裹作一团来硬抵药粉,官民又只得行火攻之法,苦不堪言。
永州知府屠洪焦头烂额,亲入前线与官民宿于一处,忙得不可开交,却始终不得根治之法。
“云大夫,”屠洪寻了正于屋内炼着药粉的云栖,眼底的血丝,足以证明他一直以来的操劳,“药粉虽解了眼下燃眉之急,可若不得根除,我边地官、军、民便一日不得安生。”
“长此以往,必将心力交瘁。”屠洪心中焦急,“云大夫可有根治之法,救我边地百姓于水火?”
云栖只是抬头瞧了他一眼,又埋首鼓捣自己的事了。
屠洪心中恼火,却又自知不能发作,只得耐下性子:“若是无法,云大夫可知晓云神医在何处?”
“前些年的疫症便是有赖于神医出手才得根治,大夫若知晓,还望解惑。”
云栖手里动作停了,抬头看他,面上笑意却尽是嘲讽:“一尊大佛就在你眼前,还想着要去寻旁人?”
“便是我告知了你他的下落,你可会信么?”
似是未曾想到如此冷言,已遭岁月辛劳磋磨地满是沟壑的脸颊阵阵红白,胸中似有怒意横生,可望着那炉子里阵阵蹿起的浓浓药烟,他便无从泄怒了。
大夫在尽力炼药,蛊虫被堪堪阻住了,有黑嵬军带领百姓们纵火驱水,在勉力守护自己脚下的这方土地。
他于永州做了十年的官,从小小县令到州官,不可谓不辛劳。十年辛劳让他满脸沟壑,十年辛劳让他才三十有五,便已鬓发斑白,老态龙钟。
十年辛劳,从来不曾真正将滇越虫蛊拒之门外,并未给边地百姓带来安宁顺遂的日子。
这十年来,疫病、蛊虫扰得百姓苦不堪言,因为他们还存有对未来的希冀,他们还深爱自己脚下的土地。
无休止的希冀落空,总是会累得。到那时,南境便可不攻自破,滇越蛮师便可长驱直入,从此昱国再无可防之地。
可这一道屏障,从未被京城里的贵人们正眼相看。这里不过是一片瘴气密布,穷困潦倒的蛮荒之地罢了。
这片“蛮荒之地”,需要被贵人们看到;这里的百姓,需要被贵人们正眼相待。
以至于,太子殿下选妃,他明知甯渔去了京城会遭诸多白眼,有诸多不便,他还是将她送去了。
他甚至不敢开口提一个“劝”字,只是临走时甯渔于车上回首的那一望,他便明白,她是明白自己苦心的。
即使他欠她的,这辈子怕是还不了了。
也不知甯渔在京城过得如何?她那样软得性子,可会受欺负吗?受了委屈,可会为自己分辩吗?
她不会的。屠洪忽得惨淡一笑,她知道自己肩上担着永州的担子,便永远不会为了自己一人,去争些什么。
自己扛不下来的担子,却交由自己女儿去扛,他何其自私。
干涸的眼眶,忽得渗出了泪来,他眨了眨眼,便这般抿了下去。
云栖抬头,看着他一副落寞模样,忽得有些于心不忍。再三思量,云栖终是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其实这蛊虫之祸都大差不差,都讲究个追根溯源之法。”
屠洪听来,灰暗的眸子忽得亮了。
“世间蛊虫,或雌雄二者并存,或母子相传,一母可产千万子蛊。眼下永州虫患肆虐,便应是母子蛊的缘故。”
“只要能寻得蛊之根源,也就是母蛊,将其带回于我毁掉,这虫患便可根除。”
屠洪心下一喜,正待要问,云栖却忽得一声冷笑:“先别忙着高兴,那些蛮子既有心以蛊虫扰民,自然便会藏好,不是轻易便可寻得的。”
似乎是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哪怕再苦再难,也值得一试。屠洪长长一揖,一礼于平民而言可算逾矩,可他心中之喜悦,已容不得他再去想旁的了。
“请医士解惑。”言语中只有坚定,无丝毫迟疑。
“子蛊应母蛊而生,自不可离得过远,最多不过十里。”云栖灭了炉子,拍了拍手,“自永州向南十里,便只有一处。”
屠洪略一忖度,心中有数:“医士是说大巴山。”
“正是。”云栖点点头,“这便是我方才所说,难寻之处。”
大巴山处于昱滇边线,如同一天险,将两国领地划分开来,不属于任何一边。然此山中林深草密,毒虫异兽甚多,昱国百姓生来便怕了几分,反而是滇越百姓入山更多。
因得滇越自古便于毒蛊共生,这山中毒物非但威胁不了滇越百姓,百姓们反可与之共生,久而久之,便成就了名震天下的蛊毒之邦。
相传百年前之滇越,有一妖姬名曰芈窈,便是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养蛊用毒之术,引那西凉几位皇储拜倒于她的石榴裙下,心甘情愿听她差遣。
芈窈返回滇越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