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高1.6米,即使站直了身子也只是跟马鞍一边高而已。然而这一跳对她来说没有任何难度,就像一只鸿雁一样轻轻落下,然后便快速跑开,完全没有受伤。
卡卡则没有成功地抓住时机。说实话,这位18岁的欧洲裔男孩自从昨晚,在酒店的舒青书的房间里登记完了入职信息之后,就一直表现得唯唯诺诺的,像是有些怕人,又有些娘娘腔。他的那匹马不管不顾地正在配合,他实在是觉得从这个高度跳到地上十分容易扭伤脚踝,所以就一直坐在上面了。
“真是的!”舒青书惊魂未定,“我差点就被压成肉饼了!你坐在上面倒还挺悠闲!!”
“对不起,舒女士!”卡卡从马上下来,牵着两匹马走到舒青书面前。
他大概比舒青书高一头。
“快!赶紧追上他们。我刚才还听见乌玉莉玉诗在跟阿尔顿那儿吹牛呢。没错,就是那个方向。”
卡卡很惊讶:“你是怎么听到的,我怎么听不到??”
“你听不到的多了……知道今天早晨比尔逊元帅和乌玉莉玉诗说什么了嘛?”
“什么?”
舒青书不回答了。倒也是,那东西怎么能随便说。然而问题不在于卡卡太小了,一身孩子气,而是在于舒青书不想让这个刚来应聘的新人知道太多关于她的一切。是的,舒青书的听力非常好使,不仅听力非常好使,脚力也非常好使。她可以,仅凭借着大地的震动,来确定哪里有金矿的矿脉。只是轻微的地震,就可以让土壤和金矿的有差别的振型有一个完美的表达,更何况加利福尼亚这片土地上经常地震。舒就能听得很清楚。可惜这也是一种反常的天赋,使得她分辨不出一些正常的声音,比如分辨不出伊莎贝拉和每周日遇到的神秘聊天人。
而且,昨天晚上,舒青书已经和卡卡聊了太久了。大概是已经聊到了后半夜了吧,如果舒青书看表的时候没有把长针和短针搞反的话。但是的确是很长时间的,至少是聊到12点以后了。从金矿场的历史沿革,到地理环境,到气候变化,到行政区划,到经济发展。总之,就是百科全书式的讲述。等舒青书一口气讲完了,她才发现自己说话太啰嗦了。她太兴奋了,头一次见到这么年轻的孩子主动要求来挖金矿。
“蒸汽机车的爬坡极限是1%,但是如果挖一个坡度真的为‘百分之一’的隧道的话,依照矿脉的深度,这个坡形隧道就会很长很长。这就会严重浪费爆破时的导火索,而且点火的工人从隧道尽头跑出来会浪费很长时间。这很危险,山里又容易泛潮,导火索湿漉漉的,隧道地面也湿滑,都是安全隐患。所以我们找到了英国皇家矿业学院的有名的教授,来设计解决办法。他一下就发现了我们金矿场溶洞多这件事。巧妙借助溶洞,我们挖出了许多坡度达到‘1’,换句话说,坡角达到45度的隧道。这样就可以让导火索悬空,拉到地表,工人在地表点燃导火索,这就安全多了。”舒青书一讲就讲个没完。
她昨晚甚至连带着讲到了老凯尔泰斯的死亡。
不过她也不知道多少细节,对老凯尔泰斯的死亡她知道的远不如伊莎贝拉所知道的。她更加在乎的是和卡卡聊天的各种细节,所以她讲的东西虽然并没有吹牛的东西,但是也都只是些皮毛,无关痛痒的事情。即使如此,当话题聊到老凯尔泰斯的时候,舒青书自己也是有一点惊讶的。她不敢想象如果老凯尔泰斯死讯真的被卡卡传出去,事情会发展成什么结果。但是对于卡卡的这种信任,真的就像毫无来由一样。这样一个白种人扬基、年轻人,刚刚成年,有什么值得她去信任的?
后来舒青书想了一夜。作为一个黄种人,她想融入加利福尼亚。但是,加利福尼亚不想融入东方。所以,她就像是身体在美国,但是心灵还未成功完成移民。她被大城市的白人社区排斥,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凯尔泰斯金矿场,处理着一堆一堆的矿土。她感觉自己太闭塞了,她好像已经融入不进,却又真心地想去尝试融入白人中。所以她才决定了——要交一个真真正正的白人朋友。不是匈牙利人、不是西班牙人、更不是印第安人,而是像卡卡这样纯正的英国人。虽然卡卡这个名字一看就知道是已经被美国同化过了的样子,早就化为了美国熔炉的一部分。但至少他的祖先是英国人,就生活在泰晤士河岸边的小牧场里,剪剪羊毛什么的。
现在的舒青书也是一样,和卡卡悠闲地聊着天,却又突然发觉自己已置身于这样一片风景中——到处都是小山丘,地上像胡渣一样短短的小草银装素裹,在雾气中结上了一层冰,马儿踩上去咯吱作响,像是踩在了薯条上。
“这里怎么有这么多山呐?”
几秒钟的沉默后,恐惧便席卷而来。他们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上迷路了,周围连农场都找不到。而且是在浓雾之中。这浓雾,有可能几个小时聚散去了,也有可能等到几天之后再散去。
“到那时我们就已经饿死了。”舒青书焦虑地说着。
还没来得及焦虑太久,就听到了不远处的马蹄声,和一个远远的剪影。
那人那马走近了之后